望著飄落下來掛在那裏的風箏,鄭興大喜過望,正欲起身過去將它摘下看個究竟,一個凶神惡煞的監工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你他媽的,倒挺能偷懶的,還不趕快動身!”那監工手執皮鞭,滿臉凶惡,兩眼瞪著鄭興大聲嗬斥。鄭興與他的目光對視了一下,稍一遲疑,那家夥手中高懸的皮鞭立刻便重重地落在了鄭興身上。鄭興強忍著劇痛起來朝那家夥瞪一眼,但到底還是很吃力地將糧袋重新扛起,極艱難地邁著沉重的步履走進眾多背負糧草的民夫之列。
“啪”的一聲,又一記揮動的皮鞭重重地落在了鄭興前麵一個腳步遲緩的年邁者背上:“媽的,簡直是頭老牛,腳步怎麼邁不出去,誰讓你來的?”一個監工大聲斥責著。隨著手中的皮鞭狠狠抽下,隻見那位年邁的民夫身體猛地顫動了一下,那民夫受到如此重重的抽打,也隻是抬臉瞪了那監工一眼,沒敢反抗,在強忍著劇痛負重前行。
這些背運軍糧的民夫,在監工的殘暴監督下,個個神色慘然,麵色凝重,累得滿頭大汗,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在荒野中曲折的山道上隻顧低頭負重行進。
又走了一程,鄭興突然發現,前麵不遠處一個個頭不高,被沉重的糧袋壓彎了腰的民夫,由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一個監工立刻上去大聲嗬斥,痛罵不止,手中的皮鞭重重地落在那個民夫身上。隨著皮鞭的重重落下,那民夫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鄭興聽得,心中像刀割一樣難受。近前看時,那民夫卻是來喜。來喜背著的糧袋摔在一邊,被摔開一個大裂口,黃燦燦的穀糧撒了一地,而來喜卻手腳無措,結果又挨了一鞭。隨著手中皮鞭“啪”的一聲重重落下,那監工吹胡子瞪眼,罵道:“你他媽的草包一個,怎麼搞的,把軍糧撒了一地,還不快快收拾,小心老子揭了你的皮!”罵時,又將手中皮鞭高高舉起。來喜連忙央求道:“老總你別打了,你看看我,長得細胳膊細腿的,實在是不堪重負才……才倒下摔破糧袋的……”說著便將自己的袖筒褲腳拉起,露出骨瘦如柴的胳膊腿讓那監工瞧。那監工瞪去一眼,罵道:“娘娘的,你細胳膊細腿是你爹媽給的,還怪老子不成?知趣些,不趕快把糧收起,小心老子揭了你的皮!”來喜再不敢多言,臉上灰灰的,將手伸進衣袋不知在摸索著什麼。
鄭興掮著糧袋過來,見此情形連忙緊走幾步,幫來喜將前糧袋翻起,裂口朝上以防再漏,把撒落在地的穀糧用手一一入袋中,然後掏出隨身攜帶的針線一針一針地將裂口縫好。那個監工看見前麵不遠處又有人生出事來,嘴裏罵罵咧咧走過去,鄭興看著來喜一笑,說:“怎麼,又在想家中的三妮子,注意力不集中給摔了的吧?”
來喜用髒兮兮的手抹一把滿臉汗水,然後摸著身上剛才被皮鞭抽過的地方,歎出一口氣,苦著臉說道:“想是不想,隻是擔心我走了之後,我媳婦三妮子她自己不會過日子,每天怕連飯也吃不上的。”略一停頓,看著身邊不斷背負糧袋弓著腰身吃力地走過的民夫接著說,“我晚上做夢都好幾次夢見我媳婦三妮子,總是沒飯吃離家出走,到孝河灣去躺著曬太陽。我找到她時,她瞥了我一眼就調頭沒命地跑,跟見著陌生人似的。”鄭興淺淺一笑,勸道:“嗨,來喜哥,你別杞人憂天,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會餓著你媳婦三妮子!再說,你來這裏動身之前,不是為她備了不少吃的用的嗎。她不會離你而去的,你要咬緊牙關堅持著,據說再過一段時間,這批民夫要輪換一次,到那時咱們都可以回家了,你不也就能跟你媳婦團圓了嗎?”
盡管鄭興如此勸說,但來喜臉上依然是灰灰的打不起精神,他深深歎出一口氣,道:“輪換?我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擔心這一段回不去,我媳婦三妮子就堅持不住溜之大吉了呢!”鄭興一笑說:“那怎麼可能,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你跟三妮子已結為夫妻,不管怎麼說,當初也是她三妮子走投無路,才自動找上門滾進你被窩裏的,她怎麼會拋下你溜之大吉呢!”見來喜一聲不吭,眨著一對小眼心中在想事,鄭興麵帶喜色,有些調侃地說,“哎,來喜哥,問你個事,人家山花被趙家休了出來,跟了保順沒幾天就有了喜身,你跟三妮子結為夫妻也有些時日了,你給她肚裏懷孩子了沒有?”
來喜心頭一熱,開玩笑道:“俺的種子從未使用過,怕是有些潮濕不管用哩,我來喜哪有保順那本事!”鄭興讓來喜的話逗得笑了兩聲,斂容道:“哎,來喜哥,途中見著保順沒有?”來喜說見著了,還在後麵走著,有什麼事?鄭興便高興地說:“我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剛才途中偶爾遇著左善的丈人路過此地,捎來一個口信,說他老婆肚裏給他懷的是個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