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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做了一個保順和鄭興他們從兵站回來的好夢,逢人便講,很是高興了一陣子,她總以為事情會是這樣的。然而當她興衝衝地將保順最喜愛吃的飯菜備好直等到深夜,卻連他的影子也沒等回來。這使她十分懊惱,夜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難道是出什麼事了?不,不能往不好處想,他一定會回來的,即使今日明日回不來,後天大後天總會回來的吧?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為連日來,保順夜夜都讓她夢牽魂繞。
早飯後,山花一臉期冀地往鄭家走去,她想去跟鄭媽坐下說說話,讓紫娟再將鄭興寄回的那封家書給自己念念,看裏頭到底是怎麼說的來著。路過中街時,牆根底正聚集著不少人,不知七嘴八舌在議論什麼,看這些人的神色,山花覺得似乎與往常有些異樣,他們的目光中仿佛隱隱含著一種讓人不易覺察的哀婉與同情向自己投來,每個人都好像對她刻意隱瞞著什麼。山花看了看腹部,是的,自己的腹部已日漸隆起,行動明顯遲緩,走路樣子有點難看,難道是自己身上體現出來的這些與眾不同,會成為人們議論的話柄和投來異樣目光的理由?
其實,保順在兵站運轉軍糧途中遭遇不測和鄭興被杜日虛下令抓起下在大牢的噩耗,經魏老先生的外甥國棟回來一說,村裏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人們都為他倆的不幸遭遇心裏難過不已,不少人甚至為此傷心落淚。這一消息,在村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刻意瞞著兩個人,一個是孤苦伶仃的鄭媽,一個就是山花。鄭媽老伴剛剛離世,又身患重疾,哪裏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打擊?山花更是個苦命的人兒,十六歲那年被爹一石五鬥糧食賣到趙家,因未能給趙家傳宗接代被趙老爺子休掉趕門在外跟了保順,好不容易有了喜身,老天爺開恩剛剛降福祉於她。如今卻又晴天一聲霹靂,保順在兵站慘遭不幸,撒手人寰,那些善良的人們實在不忍心把這一噩耗過早地告訴她倆。
鄭家院裏,鄭媽與紫娟相對而坐,她們正在燃火灼烤一片龜甲占卜以視凶吉。紫娟仔細瞧過一番,微笑著對鄭媽道:“興哥再過兩天一定會回來,鄭媽你看,那火灼得裂紋多好看,像一隻歸來的大雁,顯的是吉兆!”鄭媽神色憂鬱,說:“占卜是顯了吉兆,可我心裏總也不踏實,昨夜那個夢實在可怕,那麼多人運轉軍糧都在路上行走,誰都安然無恙,怎麼偏偏鄭興會猛不防栽了一個跟頭掉下萬丈懸崖,被撲上去的一頭猛獸吃掉呢?這夢也太離奇了,真讓人疑惑不解,思來想去,我總覺得不對勁。”
鄭媽夜裏做了這樣一個噩夢醒來後,就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了,一大早起來,就將自己做的這個噩夢告訴了紫娟。紫娟見鄭媽憂心忡忡,便想用占卜來寬慰鄭媽,見她依然滿臉疑慮地說著,連忙安慰道:“鄭媽,您別亂猜疑,興哥在兵站不會有什麼事的。這不,占卜都顯吉兆了,他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鄭媽搖了搖頭,滿臉疑惑說道:“我不信,那年兒子鄭旺被征到洛陽去修築東都,我到寺廟求神拜佛三天,卦攤上卜了六卦,都說頭頂有祥瑞罩著能回來,結果怎樣?”
兩人正說著,就見山花腆著肚子走進院來。
紫娟望著進來的山花高興不已,連忙道:“嬸子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娘看看這卦象吧,我瞧著是吉兆,可我娘卻疑慮重重,總擔心興哥在兵站會遇什麼不測。”見近前站在那裏的山花一言不發,紫娟便將鄭媽夜裏做的一個噩夢告訴了山花,說她做了這個噩夢,整夜就睡不著覺了,憂心忡忡,早上連飯都吃不下。山花聞言,遲疑道:“怎麼,你們也迷信占卜?前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保順一臉喜色跟鄭興、來喜和福滿從兵站回來了,讓我好高興。次日一大早起來就進城去卜了兩卦,都說我有雙喜臨門。我問什麼意思,算卦先生看著我斯斯文文地說,一喜是我有了喜身,不出一月將喜得貴子,另一喜是與親人相會在即。所以我就想,看來保順是真的要從兵站回來了。結果昨天讓我高興了一天,做好飯菜直等到深夜,卻望眼欲穿,令人很是失望。看來,這神神道道的事,有時也信不得,都是自己在胡日弄自己呢!”
紫娟見山花如此說,趕緊朝山花遞去一個眼色,說道:“嬸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死,你還是快給娘看一下龜甲的卦象吧。”山花登時會意,連忙改口說:“呃,不過,這神神道道的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來,我瞧瞧你們占卜出來的卦象!”說時,已湊過身去在紫娟手中仔細瞧著,瞧了一陣,她突然綻開一臉喜色,驚訝道,“呀,真是一個好卦象,紋路清晰得像盛開的花朵,顯的是吉相;鄭媽,你可千萬別為鄭興擔心啊,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