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去深圳的時候是十八歲,那一年是1999年。深圳打工時,高原的換洗衣服沒帶幾件,卻在行李箱裏放了一把橘紅色的小提琴。這把小提琴是一位姓孔的老師送給高原的。孔老師以前在中央音樂學院的小提琴係當過教授,還是係主任,年輕時遊學歐洲、北美洲和前蘇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孔老師被打成右派,下放到棋盤鎮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老婆也因此跟他劃清了界線,離了婚。1979年平反後,孔老師萬念俱灰看透紅塵,不願再回中央音樂學院任教,還把政府補發給他的工資全部捐給了鎮裏的小學修校舍,他甚至到小學當起了沒有正式編製的音樂老師。孔老師住的地方離高原家很近,高原常和妹妹去孔老師家玩,聽他唱歌和拉小提琴。高原常常忍不住用手去觸摸小提琴,他很奇怪這個橘紅色的木匣子裏,怎麼會發出如此神奇美妙的聲音。孔老師覺得高原這孩子天資聰穎,心靈纖細敏銳,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藝術氣質。高原剛剛四歲的時候,孔老師就找到欣然,說是要教高原拉小提琴。學識淵博的孔老師是欣然非常敬重的人,孔老師主動上門賜教,她自然是欣喜萬分,高原就這樣成了孔老師的關門弟子。孔老師不僅把一身技藝悉數傳授給了高原,還經常在生活上接濟他。但可惜的是孔老師在高原十六歲那年突然患腦溢血去世了。
來深圳的第四個年頭,發生了一件高原生命中最為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的母親因心髒病驟發而不幸去世。高原跌跌撞撞地回老家奔喪時,看到的是母親已經僵冷的身軀和不再鮮活的容顏,他幹嚎一聲就立即昏死了過去。
高原在深圳一直呆到2006年春夏之交。
這個時候家裏的債務已經還清,省吃儉用的他還有了兩萬塊錢的積蓄。在一家台資電子廠做工長的高原決定脫產到深圳大學的成人教育學院去學習經濟管理。就在高原準備著手實施他的計劃時,他突然接到妹妹的未婚夫彭建輝打來的電話,說高婷婷病重,已經被送到省人民醫院。由於高原所在的電子廠剛剛接了一個大訂單,生產極其忙碌,又非逢年過節,所以廠方根本就不允許高原這種下層管理人員在這個非常時期請探親假,高原一氣之下就辭了職。
結算完工資後,忐忑不安的高原匆匆踏上了回鄉的火車。
下了火車後,高原打的直奔省人民醫院,在血液科住院部的一間重症病房裏見到了熟睡的妹妹和正蜷縮在病床旁打盹的彭建輝。看見高原回來了,建輝熬得通紅的眼球登時放出了光彩,馬上打起精神站起來,他把左手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示意高原出門去說話。彭建輝是棋盤鎮中學的物理老師,二十六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很書生的樣子,為人憨厚老實,他和高婷婷談戀愛已經三年多了,兩人非常恩愛,原本打算2006年國慶節結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到了血液科走廊的盡頭,建輝這才告訴高原,婷婷最近常常感到頭昏、眼花、耳鳴,到縣人民醫院檢查後,醫生說她的血液可能有問題,建議她去省城的大醫院檢查。幾天前,建輝帶高婷婷來到省人民醫院,經骨髓穿刺,血液科的醫生確診高婷婷患上了“急性粒非淋巴細胞白血病M26型”,也就是俗稱的血癌。醫生說婷婷通過服用藥物和化療,可以暫時控製住病情,但必須進行造血幹細胞移植才能徹底治愈,治療費總共需要三十萬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