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車還在外麵吧。”連胤回頭看著躺倒在那裏的幾個人,“應該剛剛夠。”

於是,拂曉的天色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呼嘯著越過彌漫四周的薄霧,從七寶塔出發,往城隍廟而去。

車子的後座上,並排靠著昏迷的霍青雲和胡庭優,羅德的屍體,緊靠在車窗一側,頭部隨著車子的顛簸,有節奏地晃動,與睡著無異。

一道微明的光華,在羅德身邊如螢火蟲般緩慢飛繞,最後停在他的肩頭。

“再快些吧。”連胤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日出之後,人煙漸多,怕就不好辦了。”

鍾晨煊也不看他,握著方向盤,加快了車速。連胤這個男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幹什麼。如果他要徹底善後,在七寶塔內就可以做了,何必勞師動眾把他們一群人載回城隍廟。

不過,縱有百般疑問,鍾晨煊也不想再問了,他不是一個喜歡從別人嘴裏找答案的人,羅德這件事,已經讓他破例太多次了。

大街,房舍,城市,當這一切已經遠離了自己仿佛一個世紀之久的景色再度回歸視線時,鍾晨煊才真正有了種釋然的輕鬆,不管連胤接下來還會做什麼,起碼在鍾晨煊心裏,從羅德開始的一切,都劃上了句號。

如今,他更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

今天,應該是個久日不見的豔陽天。在鍾晨煊的車嘎然停在城隍廟前時,東方的天際已露出一條金線。

連胤下了車,看著眼前這條淩亂的街道,昨夜城隍誕的熱鬧非凡還殘留著痕跡,一地的煙花紙屑,瓜皮果殼,以及被踩丟的各式鞋子,當然,還有掛在尚未拆去的棚架上的,整一條街的各色花燈。跟夜晚不同的是,沒有了夜色的追捧,少了流光溢彩的輝映,白晝的盞盞花燈,褪去一切明媚,紙糊的身軀在晨風中微微搖曳,樸實地像村頭洗衣的姑娘。

大多數的店鋪還未開門,但已有零星的販子扯開爐灶賣起早點,街道的另一頭隱約可見少數行人穿梭而過,再過不久,這條街就會像從前一樣熱鬧起來了。

鍾晨煊走到他身邊,道:“你匆匆趕來,不會是來趕一場過期的城隍誕吧?”

“我是來替人了願的。”連胤一笑,雙手捏訣置於胸`前,低念道,“禦結成牆,錯生重空。止!”

話音剛落,兩道清亮之氣自他指尖綿延飛出,轉眼在空中化作兩條盤旋而上的龍型物,嘯叫著在空氣中拉長身體,轉眼便將城隍廟前的這一整條街都密實地圈了起來,雪花般的光點從這兩道龍氣裏散落下來,像一層流動的帷幕,又像一層緩緩而下的瀑布,將整條街道籠罩在一片奇特的氣場之下。

鍾晨煊定睛一看,街上的小販跟為數不多的行人,居然都定在了原處,如同被突然施展了定身法。那種充斥於整條街上的獨特氣息,似將眼前所見的一切隔絕成了另一個世界。在這裏,不光商販行人,連時間都凝固了。

“把羅德帶出來吧。”連胤拍拍鍾晨煊的肩膀。

把羅德的屍體從車裏背到連胤麵前,鍾晨煊低頭看著地上,這個差點害自己於萬劫不複的敵人,沉聲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噓!”連胤示意他別說話,將雙手一揮,輕嗬了聲,“開!”

一陣暖風拂過臉龐,鍾晨煊隻覺鼻息間盡是三月桃花般的暖香,甚是舒服。緊跟著眼前又是一亮,那些早已經熄滅的花燈不知何故,居然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長街之上,登時又回到了昨夜那場燈亮花繁之景,光動影搖,美不勝收,每寸地麵,每間房舍,都像穿上了水晶般柔媚通透的外衣,在燈火中蕩漾輕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