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還得仔細看看。
寅齋公:對,得仔細、仔細、再仔細。小手藝也是手藝,要學精也不易,所謂:條條蛇咬人。
……一直到何了凡覺得秀妹子家的豬圈裏沒有臭味了,懷裏那些髒兮兮的小豬儼如可愛的玩具,寅齋公才教他從比較兩隻小豬發展到比較三隻小豬,然後是比較一群小豬。
待到看一眼便能一口氣把欄裏小豬的公母、長短、重輕、特點說個八九不離十時,寅齋公才說:你可以看大豬了。便開始接觸公的、母的、白的、黑的、花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本地土豬、北方黑豬、西北八眉豬、湖北白豬、兩廣小花豬、華中兩頭烏、外國的約克夏、皮特蘭……一直弄得他滿腦子是豬,夢裏也是豬。水泥廠的廠房像豬欄;機器聲聽上去都是豬叫;四個輪子的貨車看起來像豬跑;他指責徒弟的罵辭全與豬有關:你真是比豬還蠢,比豬還髒,比豬還慢;看人不順眼,出口便是:比豬還胖、比豬還瘦、比豬還能吃、比豬還能睡、比豬的嘴巴還多、比豬走路還難看……在何了凡看來:要把豬的一切弄清楚,比辦一個水泥廠和當一個廠長複雜多了。
這時寅齋公說:當你成了豬迷,就可以學看豬了。
一直到半年之後,寅齋公才開始教他真功夫,識別什麼樣的豬好喂,肯吃潲、易長膘、不擇欄、下崽多、會播種……
看來寅齋公比較滿意何了凡的學風和鑽勁,便主動說:待學好了看豬相,我再教你看牛相。毛主席說:牛是農家的寶。可毛主席沒有說條條牛都是寶,事實上能夠稱得上“寶”的牛還是不多的。會看牛,就等於會識寶。千裏馬與伯樂的故事聽說過吧,識馬有馬伯樂,識牛也少不了牛伯樂。看來毛主席也沒講得很死火……
何了凡忙打斷:咳,咳,少牽涉到毛主席啊,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個地主崽,少惹麻煩為好。
寅齋公打了自己一巴掌:對,對,不要扯三拉四,說豬就說豬,講牛就講牛,好了,就講這牛吧……
何了凡說:不急不急,一樣樣來,我吃不消,先把豬看好再說。
寅齋公說:好,學手藝應該是這樣,一口吃不進一個胖子。
第一部分第五章緣去緣來,山不轉水轉(6)
了凡說:真學手藝了,我看還是要有個拜師的儀式,我該正兒八經叫你師傅。
慢,慢,工人階級拜地主崽為師,我看你是不想吃你那碗飯了,我也會受牽連,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當然是關起門來叫,我可比你懂政治。
你叫我師傅,那我要叫你恩人?
這是兩回事。你當初沒叫我恩人,我也要救你,做人不能見死不救。可我現在不叫你師傅,你就不會認真教我。
你把我看扁了吧。
師傅(父)師傅(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了父親,才有責任。
那,那就兩抵了,都不叫了。
也好,革命形勢不允許,一切儀式就免了,省些麻煩。以後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師傅了,這麼學,手藝才算是真學了。
其實呢,這些都不要緊。
何了凡說:就這樣吧。
何了凡就叫秀妹子師妹。
秀妹子說:我可不會喊你師兄呢,我又不學你們那一套。
以後一有空,何了凡就像失了魂地往秀妹子家裏跑。
寅齋公先教他看豬。
後教他看牛。
最後打算教他看人。
寅齋公說:看人最難,千人千麵,千麵千相,南北有別,東西不同,相輔相成,相生相克,人心如海,心性多變,無可參照,不好比較,高深莫測。我要把醜話、難話說在前麵,看人可不比看牲口,光靠口教還不行,憑經驗和眼力也不夠,還要善取前人智慧。前人不知摸索了好多年,有不少寶貴的東西,都寫在書裏,書裏淘寶也是不能少的一招。所以你還要先打好文化基礎,有文化才能讀得進書,幹這一行,最終還是拚的學問,這難,第一關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