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數次失敗錘煉總結出來的法子果然好用,曆時十分鍾,霍明鈞終於爬完最後兩層樓,磕磕絆絆地打開房門,總算是將謝觀完好無缺地送進了臥室。

他靠著床邊輕輕舒了口氣,側頭看了一眼把手臂搭在額頭上的謝觀,又彎腰去幫他脫掉鞋襪和厚重的大衣,給他擺成個舒服的姿勢。

謝觀裏麵隻穿了層薄襯衫,領口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一小段精致突兀的鎖骨。霍明鈞把被子拉過來要給他蓋上時,無意間瞥見他□□在外的脖頸,突然發現那塊皮膚發紅發燙,有些地方還冒出了幾個小紅疹子。

霍明鈞怕他喝出什麼不良反應,趕緊把快要睡過去的謝觀叫醒:“謝觀?先醒醒,你脖子上起紅疹了,怎麼弄的?”

謝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霍明鈞把他搭在額頭上的手拉下來,試了試溫度,不放心地問:“之前喝酒出現過這種情況嗎?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謝觀難受地閉著眼,嗓子也是啞的,有氣無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過敏。”

霍明鈞心頭突地一跳:“你對酒精過敏?”

謝觀沉默片刻,強忍著眩暈微微睜開了眼睛。

某個瞬間,他的眼神清明得完全不像個酩酊大醉的人,深黑瞳仁倒映著頭頂的白熾燈光,竟然透出一股異乎尋常的冷意來。

“不,”他輕聲說,“是‘對你’。”

☆、第021章 長夜

這樣一句話,出現在深夜裏驅車橫跨了半個B市、千辛萬苦地送醉鬼回家,以及樓道裏的爭吵與安慰之後,簡直稱得上是防不勝防的反手一刀。

霍明鈞被他殺人不見血地堵死,刹那間臉上的表情猶如被人捅了個對穿。

謝觀閉上眼不再看他,頭偏向相反方向,無聲地表達著“你可以走了”。

他當然知道霍明鈞在遷就、容忍、退讓,可能這是霍總人生中第一次紆尊降貴地放低身段照顧人。他本該感動,本該笑臉相迎,可心裏總有個聲音在不斷質問他:“霍明鈞真的是在對你好嗎?”

當霍明鈞看著謝觀的時候,他看見的是誰呢?

他的遷就容忍退讓,一切溫柔與安慰,是為了謝觀這個人,還是為了謝觀這張臉?

那句話脫口而出的一刻,謝觀心裏忽然無法自抑地湧上一陣難過。他在樓道裏不斷試圖推開霍明鈞,可是都被擋了回來。霍明鈞對他有恩,他不願意讓這個人太傷心,卻終究送出了傷人傷己的一刀。

或許從此以後,他跟霍明鈞就徹底一刀兩斷了。

謝觀閉著眼睛心想:“會很疼嗎?也好,疼就知道怕了。”

他等著霍明鈞震怒然後拂袖而去,然而實在太困,謝觀隻朦朦朧朧地聽到遠去的腳步聲,就不省人事地睡死了過去。

霍明鈞端著水杯悄無聲息地走進臥室,見謝觀睡著了,想把水杯擱下,四下找了一圈卻發現這屋子連個床頭櫃都沒有,隻好回手放在了窗台上,又無聲地走到床邊,把剛才沒來得及蓋的被子給他蓋好。

謝觀的眉宇間還有未褪去的疲憊,臉埋在枕頭裏,碎頭發遮蓋下的眉頭擰著,顯得有點委屈。

霍明鈞去關了頂燈,卻沒急著離開,而是回到床邊坐下。鬆動老舊的木板床承重艱難,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

雖然謝觀那句話確實穩準狠地紮中了他的痛處,但霍明鈞到底比謝觀多見了幾年的風浪,為人處世上更沉得住氣。他已經過了毛頭小子的年紀,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一兩句狠話衝昏頭腦,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