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斯蘭教的聖地麥加沉靜地迎接一步三拜的信徒時,當天主教的聖地梵蒂岡微笑著聆聽著教士的祈禱時,佛教的聖地巴米揚眼中卻隻是殘骸,心中隻留下淒涼。

在那裏曾經佇立著一尊高達55米的世界第一立佛——巴米揚大佛。它熬過了1500多年的曆史滄桑,見證了芸芸眾生的輪回之相,滲透了盛衰榮辱的世間得失,修煉成了斑駁陸離卻神秘依然的模樣。位於阿富汗首都喀布爾西北的巴米揚鎮東北郊不遠的這片山崖,曾經遍布大小石窟6000餘座,石窟群中有6尊傍山而鑿的佛像。其中兩尊巨佛,一尊造於公元5世紀,高55米,著紅色袈裟,名叫塞爾薩爾;一尊鑿於公元1世紀,高38米,身披藍色袈裟,名叫沙瑪瑪。公元4世紀和7世紀,我國晉代高僧法顯和唐代高僧玄奘都曾先後到過這裏,並在其各自的著作《佛國記》和《大唐西域記》中對巴米揚大佛作了生動的描述,他們都對眼前那金碧輝煌的高大奇跡讚歎不已:“王城東北山阿,有立佛石像,高有四五十尺,金色晃曜,寶飾煥爛”。

2001年3月,隨著塔利班武裝的火箭筒和烈性炸藥的輪番進攻,巴米揚大佛那本來與山脈相連的軀體,頃刻間頹然倒下了,化做一團煙霧,遁入永恒的虛空。石窟外到處是碎石和黃土塊。塞爾薩爾隻剩下一個佛像的形狀,佛像巨大的胳膊留下的凹痕依稀可辨。石窟下,幾張巨大的灰色塑料布覆蓋著塞爾薩爾的殘骸,上麵寫著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的字樣。不遠處,沙瑪瑪的境遇更慘,連一塊大一點的殘骸也沒有了。

順著沙瑪瑪一側的台階拾級而上,可以進入底部為八角、頂部為圓形的佛龕殿堂,我們也隻能看到殿堂內一個個空凹的佛龕。佛龕殿堂內據記載刻著的數以萬計的佛像和畫有藝術精湛的彩色壁畫現在已無蹤跡。所有殿堂內隻有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裏隱約可見零星藍色和紅色。總之,那些佛教徒們以為會永恒存在、曾經被很好保管的佛像,再也沒有了。

巴米揚從此沒有令人景仰的巨大佛像了,大佛曾經站立的地方,隻留下嵌入山體的深坑,那是大地迷惑的眼睛,這隻眼睛凝視天空,它對於阿富汗無法改變的貧瘠似乎也無可奈何。

無常迅疾!滅佛,本來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作為一個現代人,這個概念,完全是從課本和佛教史專著中得來的模糊影像,其中夾雜著對曆史的種種遺憾和歎息。總以為這一切都是曆史了,已經過去了,理智的時代中,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望著那隻迷惑的眼睛,我們才理解什麼是輪回,電光火石之間,聖地的驕傲就隻能從圖片和文字中去追尋了。

麵對此情此景,也許真正的佛家弟子道一聲“我佛慈悲”、“佛本無相”便可心胸釋然。但是,一個曆史的留存,一件文明的寶藏,一個凝聚了很多曆史的信息符碼說炸就炸了,說毀就毀了,不由得讓我們這些現代人反思一番。

文物是脆弱的,默存於世。它抵不過戰神的破壞欲,擋不住侵略者的鐵蹄,甚至也勝不過趨利附勢的世俗心理和人們榨取其價值的貪欲。一點切近的現實利益,很容易將這些文化的標示卷進世間的風雨,充當人們歪曲曆史、蔑視曆史,甚至發泄對現實不滿的工具。幾經戰亂和自然災害,我們所剩下的文物寥寥無幾。文物脆弱至此,它背後的文明呢?

大佛之毀,是毀壞了人類文明進程中的一個重要的裏程碑。千百年來,這裏的人民在大佛身上所寄予的思想、情感、信念,已然化做了一個民族潛藏的文化意識。對大佛的毀壞就是對民族精神的損傷,就是對文化的摧殘。

巴米揚,一個從前的聖地,一個現在令人們無比哀傷的地方。佛像被毀之後,久旱的阿富汗下了一場雨。雨,能澆滅人們的破壞欲嗎?自然,能清醒人們的頭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