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維特之煩惱》導言(2 / 3)

中國人知道歌德,起碼要比歌德了解中國晚一百年。有趣的是,經過專家學者的考訂,雖然零零碎碎可以找到一些文字數據,證明歌德這個名字早已開始登陸中國,然而歌德作品的真正影響,並不是來自遙遠的西方歐美,而是來自不很遙遠的東方日本。歌德並不是隨著八國聯軍的洋槍大炮闖入中國的,在“中西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基礎上,中國人向西方學習的動機,首先是“富國強兵”,是“船堅炮利”的物質基礎;其次才是精神層麵的文學藝術。以古怪聞名的辜鴻銘先生也許是最早知道歌德的中國人,他在西方留學時,曾與一個德國學者討論過歌德,話題是這位大師是否已經開始過氣,而他們的結論竟然是完全肯定。在辜鴻銘筆下,歌德最初被翻譯成了“俄特”,所謂“卓彼西哲,其名俄特”。

最初有心翻譯介紹歌德作品的中國人,應該是馬君武和蘇曼殊,這兩位都是留日學生。王國維和魯迅在各自的文章中,也曾以讚揚的語調提到過歌德,他們同樣有著留日的背景。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不管我們相信不相信,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一直都與近鄰日本緊密聯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似乎已習慣了跑到鄰居家去借火沾光,革命黨人跑去避難,年輕有為的學生跑去求學,為了學習軍事,為了學習文學或者科學。最終引起了戰爭也好,輸入了革命思想也好,反正這些都是值得研究的課題。說到底,歌德在中國的真正走紅,無疑要歸功於郭沫若在1922年翻譯出版的《少年維特之煩惱》,而郭沫若之所以會翻譯,顯然又與他留學東洋期間,這本書在日本的家喻戶曉有關。眾所周知,歌德最偉大的作品應該是《浮士德》,但是要說到他的文學影響,尤其是對東方的影響,恐怕還沒有一本書能與《少年維特之煩惱》媲美。

不太清楚郭沫若譯《少年維特之煩惱》之後,中國大陸一共出版了多少種譯本,影響既然巨大,數量肯定驚人。也許多得難以統計,根本就沒辦法準確計算,經過上網搜索,隻查到了一位日本學者統計的數字,迄今為止,在日本一共出版了四十五種《少年維特之煩惱》。這是個驚人的數字,卻很容易一目了然地說明問題。任何一本書,能夠產生廣泛的影響,通常都有產生影響的基礎。研究西方文學對中國文學的滲透,不難發現,很長一段時間內,歌德的影響力要遠遠大於其他作家。時至今日,讀者對外國文學的興趣早已五花八門,同樣是經典,有人喜歡英國的莎士比亞,有人喜歡法國的巴爾紮克,有人更喜歡俄國的托爾斯泰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有人喜歡各式各樣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但是,以“五四”新文化運動為特征的現代文學,卻一度被《少年維特之煩惱》弄得十分癲狂,年輕的讀者奔走相告,洛陽頓時為之紙貴,由“維特熱”引發為“歌德熱”,顯然都是不爭的曆史事實。

回顧上世紀發生在中國的“歌德熱”,無疑以兩個時期最為代表。一是“五四”之後,這是一個狂飆和突飛猛進的時代,思想的火花在燃放,自由的激情在蓬勃發展,郭沫若譯本應運而生,深受包辦婚姻之苦的年輕人,立刻在維特的痛苦中找到了知音,在維特的煩惱中尋求答案。愛情開始被大聲疾呼,熱戀中的男女開始奮不顧身,少年維特的痛苦煩惱引起了一代年輕知識分子的思考。再是粉碎“四人幫”之後,經過了十年的文化浩劫,啟蒙的呼喚聲再次驚天動地響起,世界文學名著在瞬間就成為讀者爭相購買的暢銷書,1982年歌德逝世一百五十周年之際,紀念活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歌德與中國·中國與歌德”的國際學術討論會在當時的西德海德堡召開,中國派出了以馮至為首的代表團。馮至是繼郭沫若之後,歌德研究方麵的最高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