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懷了孩子——不知是不是你的。但不要緊,反正有皇帝認了。”
鳳姐黯然離去。
我呆在原地目送。突然地寂寞。一如尾場電影散後的戲院大堂。
我的浪漫完結了。
我與愛妻,快樂地生活下去。百尺竿頭,地老天荒,風調雨順,寧缺毋濫,刮目相看,碧血丹心,六根清靜,行雲流水,初寫黃庭,魚米之鄉,聞雞起舞,就地正法,顧影自憐,鍾鳴鼎食,白頭偕老,舉案齊眉,恭祝聖誕,並賀新年。
《不要讓他收到信》李碧華
今年,施展遠的生活起了兩個重大的變化:——他找到工作。他的第一份工是在一家出版社當裝幀設計,為書本做包裝。
此外,近日樓價已止跌回升中,在灣仔開設服裝公司,專門接校服定單生意的爸爸。終於以樓換樓,買下這間比以前大上三百尺的單位。他們剛剛搬了家。
這些都是好開始。
爸爸雖說是校服大王,與好些學校長期合作超過二三十年,校長轉換了幾次,校服仍在他公司定做。但近年經濟萎縮,校服的顏色及款式沒以前講究,多是灰、白、藍這些,有些家長為了省錢,已改買成衣。有些原買兩套替換的,改買一套,情願洗得勤些。
幸好施展遠也自理工畢業了。家中負擔減輕。
這幾天他在趕三本《會考天書》,希望可在特價雙周推出,所以下班很晚。同事都回家了,他還在電腦上苦幹。
大概九時多,他在外麵吃過飯,拖著疲累的身軀步上四樓。這是一幢六層高的唐樓。爸媽看中它樓底高,環境也不複雜。旺中帶靜。
施展遠上樓時,後麵還有個女孩急著上來。速度比他快一點。但總是跟在後麵。他稍放慢腳步,她仍在身後。——好象要問他一些什麼。
他以為她是住客。
“你收到信嗎?”但女孩在身後問:“不要碰那封信。不要看。”
他最初還不知是問自己。
回頭,向女孩道:
“什麼信?”
“哦——”那個穿校服的女孩才看清楚,遲緩地失望:“我認錯人了。你住四樓嗎?”
又喃喃:“你背後看來像他!”
他好奇:“什麼信?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你也住四樓?”
“我們一家搬來不到一個月。”他說:“是不是上手住客的信?抑或你的信?”
“是我給他的信。”她一想:“這樣吧,如果你見到‘黃誌輝’的信,就留著,千萬不要給他!記住了,你把它還給我!”
“好!我會留意。放心吧。”
施展遠見太晚了,便叫女孩回家做功課去。看來她一放學便來等,連校服也沒有換。
“我住附近的。”
“咦?”他笑:“住附近也寄信?可以通電話或麵談呀?”
“——不,有些事情,寫出來,容易些。”這個看來十六七歲的女孩低下頭來。
“寫了又後悔?”
她苦笑。緩緩地渴睡地步下樓梯。還挨著牆,沒精打采忽地回過頭來,在黑暗中叮囑:
“不要讓他收到信!”
一個星期過去,施展遠在信箱中沒見著“黃誌輝”的信。——這中間其實有點“時間”上的荒謬,但一個人忙起來,便沒工夫察覺。
星期三早上,他趕著上班時,忽見那晚穿著校服的女孩,又在街上閑蕩——不是閑蕩,是在郵筒附近徘徊。她見到他,澀然一笑:
“我等郵差。”
那個新式的郵筒,是綠和紫色的。上麵寫上信箱編號,也有中英對照的“收信時間表”。星期一至五,收信時間是12:30和18:30。——還沒到郵差來取信回郵局處理分派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