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生了!我不要下一代了!"
他泄氣了。一瀉如注。
但滿屋子是紛亂的飛蟲,--追逐、爭取、霸占、享樂、動情、悻愛、繁殖--。
著就是生死?
後來,有人在一家寺廟中見過肥汪。
那是一家真真正正的寺廟。
肥汪,他不姓"汪"了。方丈為每名剃度者起法號。俗名已去,四大皆空。依例改姓,他姓"釋"。
看破紅塵,參透情[yù],回頭是岸。他出家了。--庸俗的餓日呢,一旦覺悟,他便高貴。
他是一個真正的和尚了。`
《放血》李碧華
這已是翁國輝第二次來接受“放血”了。
羅醫生看來沒一點人們心目中的大夫形象,他像個牛雜佬——比較高級些的是有一家店,而不必在街頭推木頭車,擺攤。
但他是一個口碑極好的神醫。
羅醫生先在翁國輝頭頂反複循按,找出三處明顯壓痛點:“是這兒嗎?”
“對,一按就痛。”
“不按呢?”
“不按時內部痛。整個頭都痛。”
“別動。”
說時遲那時快,以三棱針刺百會、神庭。針刺之外,均出血數滴。
“刺血療法”在中醫學上有悠久曆史。氣血並行於脈中,充潤營養全身,若正氣虛、外邪入侵,氣機便逆亂、壅滯、失調、病痛……
羅醫生說:“氣血凝滯不通,就像溝渠中的水陰塞不去,針刺放血,可通經脈,刺激新陳代謝。”
“但,會流血不止嗎?”
“才黃豆大小,怎會血盡?”
上回放血,量小而色赤,看來沒中要害。
翁國輝回去,發覺頭痛仍未減輕。
這個怪病已困擾他三個多月了。最初隱隱作痛,但越來越猛烈,像錐鑽,像斧鑿,有時還像被利刀一劈分開兩半,注入滾燙鐵漿。
他抱著頭在床上打滾。止痛藥一把一把的抓進嘴,但不消一刻,藥性過了,痛苦依舊。
四十五歲的他,在商場上身經百戰。一度他擁有三間上市公司,和四項物業,金融風暴之後,他的身家少了一截,也不致一蹶不振。沉著應戰,他的事業正在“康複期”——可身體無端出問題。
這間歇性的頭痛,大大影響心情。失控時還罵走了兩名得力助手,駟馬難追。
“既然上次的放血收效不大,”羅醫生端詳一下:“我重手些吧。”
這回他再精細地選準痛點穴位,右手拇、食、中指緊握針身,留出所勾刺的長度,再以左手食、中指緊壓兩旁以凸出穴位,迅速將鋒鉤刺入皮下組織,稍待片刻,將穴位組織內的白色纖維牽拉之,再上下勾割三四次,發出“吱吱”之聲,才倒退出針,使其出血,左手急速拿消毒棉球壓按針孔。放血顯然比上回的量多了。
翁國輝出了一身汗。瞧瞧那染血的棉球,醫生桌上的三棱針、梅花針、七星針、毫針……還有小眉刀。
“好些了吧?”
“我若未好,得動大手術嗎?”
“一般來說,血脈瘀陰、感冒、血管神經性或風邪之類的頭痛,都管用。”
“我猜我是撞邪。”
三個多月前,某日,路過中環橫街一家小店。他遇上當年在加拿大的大學同學王偉誠,和他太太寶兒。王偉誠雖然老了一點,也有個小肚腩,但輪廓還是不變的。
夫婦在這小店忙著,為中環白領麗人提供水果、蔬菜沙律、營養三文治、鮮榨果汁。忙得不可開交。
寶兒一抬頭,見到翁國輝。她道:“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