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您是知道那些法國人的,”憲章堡的基地指揮官寫道,“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得到他們給我帶來的麻煩”。在伊利諾伊州的農村,法王路易斯留下了數以百計的移民。來自魁北克的男女老少沿河居住,種植小麥出售到西印度群島,用野生葡萄釀酒,生活在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天地裏。因為不願意繼續和英國兵待在一處,大多數的法國人很快消失了,他們去到河對岸的西班牙屬地,帶走了他們的奶牛和牧師。留下的人則完全無視英軍,他們要求使用自己的法律,自由行使他們的宗教信仰,並自行選舉產生立法機構。
如果說法國人是難以對付的,那麼土著人就是不可理喻了。到了春天,土著人紛紛聚集到憲章堡,希望獲得足夠的食物饋贈來使他們挨到玉米收獲的季節。這原是法國人為了不使用武力而維持和平所創建的係統的一部分,可是現在這些英國人連他們自己都養活不了。因為無法繼續履行法國人留下的老規矩,很快這些蘇格蘭人就被敵意所包圍,敵對的土著部落比尼斯湖(位於蘇格蘭高原北部)的馬匪還要殘忍。有一年,一隊主戰派的土著悄悄潛入了堡壘外的村舍,將一名英國士兵和他的妻子殺死在了床上。一個月後,他們從堡壘附近一個愛好和平的印第安村落中割下了更多人的頭皮。而英國兵因為人數太少無法對此進行反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悶悶不樂地再往總部發出一封內容消沉的信。
在戍邊英軍的敵人中,最具破壞力的還要數密西西比河。當北部上遊的積雪融化,河水開始上漲,棕色的洪潮擊打著彎曲的河道,直至讓這座堡壘的每個角落都開始移動和開裂。蘇格蘭高地警衛團在完成他們的使命後就離開了此處,接手的是愛爾蘭人,他們趁著冬天用石頭夯實河岸,試圖以此加固堡壘的牆壁,但是春天一到,石頭就被洪水衝走了。而等到夏末,水位終於下降時,河床上留下的是一攤攤滋生蚊子的水窪,傳染病由此在兵營和眷屬區內爆發。1768年,僅在一個月的時間裏,熱病就奪去了60名男性以及婦女兒童的生命,隻剩下幾十個士兵還能端得起槍。“我們每天坐著馬車外出巡視四到五次”,一個少尉寫到,“那些幼小的孤兒就跟在我們馬車後麵,非常可憐。”
每個季節都會帶來新的悲慘故事,它們被源源不斷地傳回紐約,到達英國總司令托馬斯·蓋奇的辦公桌上。這些加急信件讀來令這位曾起草戍邊計劃的長官心懷悲戚。在與龐蒂亞克停戰後,蓋奇將軍計劃建造一係列像憲章堡那樣的哨卡,從五大湖一直到田納西州,就像一條鐵鏈一樣掛在這個國家的脖子上,以此來控製大片無人居住的領土。再往東,英國人希望用舊有的條約與易洛魁人保持和睦,讓那些部落在他們古老的狩獵場上自由打獵而不受沿海殖民地移民的幹擾。在他們之間,堡壘和條約使得英國人可以控製這裏的毛皮貿易,這也是蓋奇認為荒野能出產的唯一收益。
這樣的策略放在曼哈頓來看,似乎還算合情合理,但它的根基卻像憲章堡的地基那般脆弱。英國人在伊利諾伊州的貿易物資和商品,都必須依賴1000英裏外的費城的航船運輸,貨運線路成本高昂,用這條線路做毛皮交易很難從中獲利。假使從新奧爾良向上遊運送刀具和毛毯,生意不知會好做多少;但是當初英國人簽署《巴黎條約》時,他們誤讀了地圖,將密西西比河通向墨西哥灣的所有開放河道都給了西班牙國王。與此同時,易洛魁人對英國舊有的約定提出了新的要求,協議變得難以維持。蓋奇要不斷送出禮物和火藥,並保證賓夕法尼亞和弗吉尼亞的土著部落不會受到騷擾,才能勉強讓原來的約定得以為繼。而每過一年,易洛魁人的條件都會變得愈加難以滿足。
蓋奇甚至連自己的下屬也無法信任。關於伊利諾伊州地方駐軍中的各種欺淩、欺詐和挪用公款的醜聞的流言開始盛傳:這在英國軍隊中是見慣不怪的事,多年來,軍官們在替死人領空餉,但是身處西部邊境的那些上校和少校們變本加厲,將醜聞上升到了新高度。尷尬、昂貴,並且無法管理,這讓西部的荒野很快成了蓋奇無法負擔的奢侈品。
從新斯科舍省到巴哈馬群島,在蓋奇所指揮的全部領地上,隻有15個步兵營的部署,完全沒有騎兵。要是把工程師和火炮隊都算在內,北美的英國兵總共還不到6000人,隻有英國駐紮在愛爾蘭兵力的一半。帶著這樣少的兵力和捉襟見肘的預算,這位將軍無法管轄一個大陸。雖然托馬斯·蓋奇作為指揮官在戰場上表現欠佳,但他清楚自己軍隊的後勤補給,花出的每一個先令他都會仔細記賬。很快,他接受了不可避免的事實,在他的士兵進駐伊利諾伊州僅僅兩年後,開始了撤離西部邊境的計劃。
到了1767年的春天,蓋奇將軍發回國內的信件已經變成了一篇篇對邊境感到絕望的文章。他反複申明應該完全放棄邊境地帶,不僅僅是憲章堡的哨卡,還包括匹茲堡、底特律和其他荒原上的營地。他的提議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拖延和擱置。早在1768年,蓋奇提出撤離邊境的新戰略就得到了殖民部長勞德·希爾斯伯勒的支持,他對北美殖民的前景持悲觀的態度,但希爾斯伯勒無法讓其餘內閣成員看到這樣做的意義。與歐洲事務或是國內的權力鬥爭相比,密西西比河流域看起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關於它的決定被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