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2 / 3)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背,說:“嗯,難看吧?”

“不難看。你那次好快的手腳,一下就——”

“就是因為割了那一刀,那邊醫院才通知我去檢查——”他好像發現自己說走了嘴,馬上打住了,改口說,“通知我去換藥。有了這個疤,就等於有了記號,不會走丟了。你有什麼記號?告訴我,我好找你。”

她想問,到那裏找我?但她沒敢問,隻是在腦海裏冒出一個場麵,是她經常夢到的,四處迷霧茫茫,他跟她兩個人摸索著,到處尋找對方。她不知道為什麼,想叫他的名字總是叫不出口,看東西也看不真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而他總是在什麼地方叫“靜秋,靜秋”,每次她循著聲音找去,就隻看見他的背影,籠罩在迷霧之中。

她突然悟出那就是他們死後的情景,覺得鼻子發酸,趕快深吸一口氣,說:“我頭發林子裏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就在後腦勺上,頭發遮住了看不見——”

他問:“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她散開發辮,把那塊胎記指給他看。他用手撥開她的頭發,看了很長時間。她轉過身,看見他眼圈發紅,她慌忙問:“怎麼啦?”

他說:“沒什麼。做過很多夢,總是雲遮霧罩的,看不真切。看見一個背影像你的,就大聲叫‘靜秋,靜秋’,但等別人回過頭,就發現——不是你——”他笑了笑,“以後知道怎麼找到你了,就——撥開頭發看——有沒有胎記——”

她問:“為什麼你總叫我‘靜秋’?我們這裏都興叫小名,不興叫全名的——”

“可是我喜歡‘靜秋’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名字,即便我一隻腳踏進墳墓了,我也會拔回腳來看看你——”

她又覺得鼻子發酸,扭頭去望別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會,說:“講你小時候的故事給我聽,講你在農場的事給我聽——,我什麼都想聽。”

她就講她小時候的故事給他聽,也講農場的事給他聽。她也要他講他小時候的故事給她聽,講他家鄉的事給她聽。那一天好像都用在講話上了,中午就在醫院食堂打飯來吃,晚上兩個人出去到一家餐館吃了飯。吃完後,因為天色晚了,外麵沒什麼人,兩個人就牽著手在縣城裏逛了逛。回到袁護士的寢室時,天已經全黑了。他提了幾瓶開水來,讓她洗臉洗腳。

他出去了一下,她趕快洗了,但不知道把水潑哪裏,就等著他回來了好問他。過了一會,他拿著一個醫院用的那種痰盂回來了,說這樓裏沒廁所,你晚上就用這個吧。她臉一下紅了,心想他一定是因為聽她講了在農場提斧頭上廁所的故事,知道她半夜會需要上廁所。

他端起她的洗腳水就往外麵走,她急得叫他:“哎,哎,那是我——洗了腳的水——”

他站住了,問:“怎麼啦?你還要的?我潑了再去打幹淨的——”

她說:“不是,是——我們這裏的男的不興——給女的倒——洗腳水——,沒出息的——”

他笑起來:“你還信這些?我不要什麼出息,隻要能一輩子給你倒洗腳水就行。”說著,就走到外麵去了,過了一會,拿著個空盆子轉來。

他進了門,關上,問:“你還不趕快坐被子裏去?赤腳站那裏,一會就凍冰涼了。”他把被子打開,鋪上,掀開一角,叫她坐進去。她想了想,就和著衣服爬床上去,坐在床頭,用被子捂住腿和腳。

他把椅子挪到她床邊,坐下。她問:“你——今天在哪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