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略太宰治(1909—1948),日本著名作家,出生於青森縣北津郡的金木村,本名津島修治。津島家是津輕地區首屈一指的地主富豪之家。太宰治的父親津島原右衛門,曾任眾議院議員,後當選貴族院議員,同時經營銀行、鐵路;而他的母親則是體弱多病,無力照顧兒子,因此太宰治從小是受姑母和保姆的撫養而長大。
太宰治7歲時,至市立金木普通小學就讀,成績傑出。12歲時以第一名的成績從普通小學畢業,後至離家兩公裏遠的明治高等小學就讀。1923年4月,太宰治至青森縣立青森中學就讀,寄宿該市寺町的遠親豐田家簷下。中學期間,開始創作小說、雜文、戲劇,對泉鏡花、芥川龍之介的文學相當傾倒。16歲發表《最後的太閣》。和阿部合成、中村貞次郎等友人合編同人雜誌《星座》。18歲時至遠親藤田豊三郎的家裏寄宿,就讀弘前高等學校。年間,傳來芥川龍之介自殺的消息,使太宰治受到很大衝擊。這一年他和青森市濱町“玉屋”的藝妓紅子(小山初代)相識。1928年5月,19歲的太宰治獨自編輯的同人雜誌《文藝細胞》創刊,以“焉島眾二”之名發表《無間奈落》,思想上漸受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因對出身苦惱而有服安眠藥自殺的意圖。1929年10月,太宰治企圖以安眠藥自殺而未遂。
1930年,太宰治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法文科就讀,住宿在戶塚取訪町常盤館。與井伏鱒二會麵,並奉之為終身之師。在這期間,太宰治參與了共產黨運動,幾乎沒有上課。6月,三兄圭治去世。此時,太宰治結識了一位酒吧女郎,同居三天後,兩人相約在鐮倉腰越町海岸殉情。結果太宰治獲救,一起赴死的女子卻真的死了。太宰治因為教唆自殺罪被法院起訴,良心上也受到深深的譴責。後來小山初代來東京,互定終身後暫時回鄉,後遭分家除籍,靠小山家資助。
1933年,24歲時第一次用太宰治這個筆名發表了《列車》《聖代東奧》。參加了古穀綱武、今官一、木山捷平等人創立的同人雜誌《海豹》,並在創刊號發表了《魚服記》。此後,頻繁出入井伏鱒二家,結識伊馬鵜平(春部)、中村地平、小山右士、橝一雄等人。1934年,太宰治借井伏鱒二之名於《文藝春秋》推出《洋之介的氣焰》。12月,與津村信夫、中原中也、山岸外史、今官一、伊馬鵜平、木山捷平等人共同成立同人雜誌《青花》,發表《浪漫主義》。
1935年2月,發表《逆行》。3月,參加東京都新聞社的求職測驗落選後,企圖於鐮倉山上吊自殺,並自帝大輟學,發表《道化之華》。8月,《逆行》入圍第一回芥川獎,開始和田中英光通信。1936年,在期待已久的第三回芥川獎評選中落選,使太宰治備受打擊。第二年3月與初代至水上溫泉,企圖吃安眠藥自殺,但未成功。回東京後與初代離別。發表《虛構的彷徨》、《燈籠》。
1939年1月,30歲的太宰治在井伏鱒二夫妻撮合下,與石原美知子舉行結婚典禮,於甲府市禦崎町築新居。3月,於《文學界》發表《女生徒》並獲北村透穀獎。接下來的一年,太宰治發表的作品增加。開始連載《女的決鬥》、《俗天使》、《鷗》、《哥哥們》、《老海德堡》等作品。《超級控訴》、《快跑!梅樂斯》發表後被譽為名作,受邀演講的機會增多。1941年6月,長女園子誕生,經北芳四郎的鼓勵,探訪十年不見的鄉裏金木町的老家。其後,完成長篇《右大臣實朝》。1944年,發表《裸川》(新解諸國故事)、《佳日》。並於此時開始研究魯迅。8月,長男正樹誕生。12月,為調查魯迅於仙台的事跡,赴仙台。1945年2月,完成魯迅傳記《惜別》。3月,在空襲警報下執筆寫《伽草紙》。3月底,妻子至甲府娘家避難,轟炸之後家被毀損。7月,甲府遭炸彈,家毀,後與妻子經東京返回老家津輕。
戰後,太宰治的創作狀態再次活躍,連續發表多部作品。1947年完成了《斜陽》的創作,在這年春天,他結識28歲的山崎富榮。1948年,太宰治再次以《如是我聞》震驚文壇,完成了《第二手劄》的一部分。此時,隨著肺結核的惡化,身體極度虛弱,時常吐血。6月13日深夜,與山崎富榮一齊在玉川上水投水自盡。39歲生日當天,遺體被發現。21日,豐島與誌雄、井伏鱒二主持至其家中舉行告別儀式,葬於三鷹町禪林寺。太宰治的重要作品還有;短篇小說《東京八景》、《小醜之花》,長篇小說《晚年》、《人間失格》等。
“不要絕望、在此告辭”——太宰治自殺之謎有人稱太宰治為“一個死得最多的日本作家”。他自殺五次,是日本死得最多的作家。他幾乎把自殺作為一種行為藝術,來加以重複實踐,直到最後達到圓滿為止。似乎對於他來說,死亡才是一生追求的最終目標。
太宰治生於日本青森縣北輕津郡金木村一個大地主家庭,父親是地方名紳,母親體弱多病,不能親自撫養孩子,太宰治在11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10,從小由姑母和保姆照顧。日本戰前的家長製和長子繼承製給太宰治造成了一種多餘者的感覺,凡事都要看父兄的臉色。在這樣一個豪華而倍感壓抑的家庭中,形成他強烈敏感、自卑、而又驕傲的矛盾性格。他似乎是個長不大的少年,一生需要女性的嗬護、撫慰,直至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太宰治第一次自殺是在1929年10月他20歲的時候,當時他還是高中生,受到當時流行的無產階級文學的影響,或許是煩惱本身的階級問題,也或許是崇拜芥川龍之介的自殺,太宰治企圖以安眠藥自殺。幸虧當時他吞下的安眠藥的劑量還不到致死量的十分之一,但這一次未遂自殺,卻在他的生命中沉澱了一種死亡的情結。
第二次自殺是在1930年11月。太宰治不懂法文,僅因為憧憬法國文學,他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法文係。他經常曠課,荒廢了學業,不斷地被留級,被人恥笑。太宰治在這一階段產生了厭世情緒,再次自殺。這次是和一名酒吧女郎,同居三天後,他倆吞下安眠藥,在鐮倉的七裏濱海岸投水自殺。這一次太宰治吞下安眠藥的劑量依然未達致死量,結果太宰治獲救,年僅18歲的酒吧女郎死亡。太宰治因為教唆自殺罪被法院起訴,良心上也受到深深的譴責。不過,最後證明他也是真的想死,但沒有死成,於是,沒有受到法律的追究。
第三次自殺是在1935年,是因為不能獲得他夢寐以求的芥川獎。太宰治的短篇《逆行》入圍了第一屆芥川文學獎。但評選委員之一的川端康成對《逆行》提出批評,導致《逆行》落選;下一屆,他原以為這次對於他,可說是唾手可得,不料還是落選;再一屆,他一反常態,向評委們乞求:請你們給我希望,雖然我死皮賴臉活下來,也請誇獎一下;請不要見死不救。即便如此,他仍然落選。於是,太宰治在鐮倉的山上意圖自殺。結果繩子脆弱,繩結斷了摔落到地麵,上吊自殺未遂,脖子有明顯的繩索勒痕。
第四次自殺是在1937年,是因為同居女友不是處女,而攜女友自殺。本來,他以為已經找到了幸福的愛情,他們相愛並同居。但當他得知自己的情人,已經與他人發生過性關係,他的表現近乎歇斯底裏,以至差一點精神崩潰。於是,太宰治要挾女友到了一處溫泉旅館,實施殉情計劃,仍是服安眠藥。而這次服下的安眠藥藥量仍然不夠,就連醫院都不必送,他們就被救活過來了。返回東京後,兩人因感情破裂分手。
直到第五次,1948年6月,他才順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和他的另一個情人一起,跳入東京西郊的河裏溺亡。兩人的腰部,用紅色的繩結綁在一起;彼此的手,穿過對方的腋下,緊緊抱住對方的頭。據說,兩個人在雨中沿河走了好長一段路程,然後才跳入河中。“不要絕望、在此告辭”,這是太宰治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遺書
姐姐:
我不行了!我要先走了。我完全不懂自己為什麼非活下去不可。讓希望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吧!
人有生存的權利,同樣的,應該也有死亡的權利。我的這種想法一點也不新穎。這麼理所當然,而且是原始的想法,別人都莫名其妙地畏懼,不敢直截了當地說出。希望活下去的人,即使不擇手段,也應該會堅強地活下去,那是很精彩的事。所謂人世之榮譽,一定會出現在他們的人生旅途中。可是,我以為死也不算罪過。我不過是一株草,實難以在此世間的空氣和陽光中求生存。我似乎缺乏繼續求生的某種東西,這是不夠的。從過去到現在,我已經竭盡心力了。我進入高中後,開始和那些出身與我不同的人交往,他們堅韌又茁壯,似勁草一般。
為了避免被他們凶猛的氣勢壓倒,我開始吸食麻藥,在半瘋狂的狀態抵抗他們。之後我入伍了,在那裏我依然意吸食鴉片作為生存的最後手段。姐姐!恐怕你也不了解我的這種心情吧!我希望變得下流!變得堅強,不,是變得凶暴!我以為那就是變成民眾之友的唯一途徑。光靠喝酒還是不夠,我必須經常處於暈眩狀態,因此,除了麻藥別無他法。我必須忘掉家,必須反抗父親的血統,必須拒絕母親的優雅,而且還必須對姐姐冷淡。我認為如果不這樣,就得不到進入民眾人家的入場券。我變得下流了,學會了下流的詞彙,可是其中的一半,不,百分之六十都是可憐兮兮地拾人牙慧,隻不過是不入流的手工藝品。對民眾而言,我依然是個裝模作樣、古怪可笑的男人,他們無法敞開心扉和我相處。事到如今,也無法再回去找曾經被我舍棄的沙龍。雖然現在我的下流有百分之六十是拾人牙慧,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便是道道地地的下流了。所謂上流沙龍令人生厭的高尚氣質,隻會令我作嘔,一刻也無法忍受。而且那些自詡豪門權貴、高官達人者,會驚訝於我這種惡劣的行徑,必然逐之而後快。不能重回被自己舍棄的世界,而從民眾那裏獲得的卻隻是一席過分恭敬,其實是充滿惡意的旁聽席而已。在任何社會裏,像我這樣生活能力薄弱、殘缺不全的草芥之人,根本談不上思想,或許自生自滅就是宿命吧!但是,我也有話要辯白,我正麵臨令我難以生存的境地。人都是一樣的。這種論調也是思想嗎?我認為創造這句不可思議的話的人,既非宗教家,亦非哲學家,更不是藝術家。這句話出自民間的酒館,有如生蛆似的,不知不覺中也沒有誰說出就不聲不響湧出來,沒了全世界,把世界弄得烏煙瘴氣。
這句不可思議的話與民主主義或馬克思主義完全無關。這一定是酒館裏的醜男對美男子無的放矢的話。隻是一種焦躁、嫉妒的心態,根本談不上是什麼思想不思想的。然而酒館內爭風吃醋的怒聲,卻莫名其妙戴上思想的麵具,在民眾之間漫步。雖然它應該和民主主義及馬克思主義無關,曾幾何時卻與政治思想、經濟思想扯上關係,而以卑劣的麵目登場。這種硬把胡說八道扯上思想的把戲,連《浮士德》劇中的惡魔靡菲斯特也會覺得愧對良心而猶豫不決吧!人都是一樣的。這是多麼卑屈的一句話!輕視別人的同時,也輕視自己。這種論調毫無自尊可言,是要人放棄所有的努力。馬克思主義主張勞動者至上,並沒說人人都一樣,而民主主義重視個人的尊嚴,也並沒說人人都是一樣的。隻有妓院的龜公才會如此說:“無論你怎麼裝腔作勢,還不都是同樣的人?”為什麼說是一樣呢?為什麼不說優秀呢?那是奴隸劣根性的複仇。事實上這句話很猥褻,令人毛骨悚然。人們彼此畏懼,所有的思想被強奸,努力被嘲笑,幸福被否定,美貌被玷辱,光榮被蹂躪。所謂“世紀的不安”都是從不可思議的這句話衍生出來的。
雖然明知這句話可厭,我還是受它威脅,恐懼到全身發抖、提心吊膽,仿佛無地安身。最後幹脆借著喝酒和吸食麻藥,祈求短暫的寧靜,結果一切都走樣了。我的確很懦弱,是一株有重大缺陷的草芥。或許那些閑人會嘲笑我,說什麼我的理由太多啦,其實天生是貪玩、懶惰、好色、自私任性的紈絝子弟!以前我聽到這種話,總是害羞地、曖昧地默認。如今臨死之前,我想說句話以示抗議。姐姐!請相信我!我雖然縱情玩樂,卻一點也不快樂,也許我對快樂無能。我狂歡、放蕩、頹廢,隻不過是為了擺脫如影隨形的貴族氣息。姐姐!我們到底有什麼罪過呢?生為貴族難道就是我們的罪過嗎?隻因為生長在這種家庭,我們便要像是猶大那樣,永遠懷著恐懼、贖罪的心情,羞愧地苟活嗎?我應該更早點死的,但唯一令我牽腸掛肚的是媽媽的愛,思及此,我怎麼也無法結束生命。人有自由生存的權利,同樣也有隨時結束生命的權利,然而媽媽在世的一天,我就得保留赴死的權利,否則我同時也謀殺了媽媽。現在即使我死了,也沒有人會悲傷到傷害身體。不!姐姐!我知道我的死將帶給你怎樣的悲傷。不過,省下那虛飾的感傷吧!當你們獲知我的死訊時,一定會痛哭的,可是你們試想我活著時的痛苦,以及我從可憎的生命中完全解脫時的喜悅,你們的悲傷將會逐漸消失的。
指責我自殺的人,大概會說好死不如歹活。這句話光是掛在口頭上說說,對我著實沒有一點幫助。而得意洋洋批評我的人,恐怕就是那一類平心靜氣勸天皇陛下去開水果店的大人物。姐姐!我還是死了好。我沒有所謂的生活能力,也沒有力量和他人爭奪金錢,甚至無法向他人敲竹杠。和上原先生一起去玩,我也是自己的賬自己付。上原先生認為這是貴族的廉價自尊,非常厭惡,但是,我並非是為了自尊才付賬的,隻是無法心安理得看他把辛苦工作賺來的錢,花在無謂的吃喝和抱女人上。我總是隨口說是敬重上原先生的工作,當然那是謊言,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何這麼做。不知為什麼,接受別人的招待,總會使我局促不安。尤其是對方拿出血汗錢來請客時,更叫我痛苦萬分。我隻好向家裏要錢或搬出東西,惹得媽媽和你傷心,我自己也並不快樂。出版社之類的計劃,隻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名堂,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認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