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3)

能不驚奇嗎?那可是一百萬盆雞冠花啊!

一百萬是個什麼概念,解放戰爭的時候,百萬雄師過大江,趕跑了國民黨和老蔣。如今,百萬雞冠花花落玉州,讓這個隻有五六十萬人口的城市和這個城市的五六十萬人能不感到震撼嗎!

讓人們和花們感到驚奇和震撼的雞冠花,一個個卻很從容、很鎮靜。它們從容地矗立在人們的麵前紋絲不動,如同排列整齊、訓練有素的士兵;它們鎮靜地和那些土著花們默默相視,又如同剛剛喬遷此地的外地少女。它們平靜地回應著人們和花們驚奇的目光,沒有一絲不安,沒有一絲躁動,也沒有一絲不好意思,好像它們腳下的土地原本就屬於它們,好像它們已經在這裏紮根很久,好像它們早就是這裏的主人……

世界就是這樣的詭異多變,原來在玉州這塊地麵一點不起眼的、隻能算是個小人物的、根本不可能唱上主角的雞冠花,一夜之間就烏雞變鳳凰,鯉魚跳龍門,成了這個城市的主角。它們像是被孫悟空施了分身術,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一夜之間遍布了玉州全城,充斥了人們的視野,占據了人們的腦海。

沒有這些從天而降的雞冠花的時候,玉州市是一個沒有個性也沒有主題的城市,就像一個沒有個性的人。市區種植的那些月季、牡丹、芍藥、蘭花、刺梅、菊花、海棠、碧桃、櫻花、梔子、蝴蝶花、玉蘭、石榴、桂花……在這個城市裏一直是平分秋色的、相安無事的,它們默默地被那些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的人們分頭愛戴著、喜歡著,它們散布在城市的各個地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集合起同類,來表演一個讓世人震驚的集體秀。可是,它們沒有想到的,這些從天而降的雞冠花卻做到了。為此,它們先是驚奇,後是嫉妒,接著是羨慕,最終是佩服。之所以嫉妒,是因為貌不出眾、甚至連絲毫香味也沒有的雞冠花,竟然能夠吸引那麼多人的眼球;之所以羨慕,是因為雞冠花竟然有這樣好的團隊精神,能夠集合起來形成這樣一支令人矚目的大軍;之所以佩服,是因為形成令人矚目大軍的雞冠花,今天已經當之無愧地成為了這個城市的主角。成了城市主角的雞冠花,猛然間,就讓這個城市有了個性,就讓這個城市有了主題,鮮明的雞冠花主題。

但是,它們卻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城市的主角是雞冠花,而不是它們?雞冠花是如何得到這個城市的青睞的,是誰讓這個城市一夜之間成了雞冠花之城?

這不但是花們不明白的問題,同樣也是很多玉州人不明白的問題。

還是星期三這天的早上,一輛黑色的奧迪轎車,在這個叫做玉州的內陸城市的主要街道上慢慢遊蕩著。車子的主人把車開得很慢,慢得如同走路、如同晚飯後的散步。車子的主人開著車,卻不停地左顧右盼,仿佛在尋找著什麼,又仿佛是在觀賞著什麼……

這個人是誰?

他就是玉州市滿城雞冠花傑作的製造者——玉州市城建局局長趙天啟。

一大早,灰喜鵲又在趙天啟家的窗台上唧唧喳喳叫個不停,他預感到又會有什麼喜事等著他,肚裏就開始像懷了個足月的胎兒,開始不停地躁動起來!被唧唧喳喳叫個不停的灰喜鵲吵醒後,趙天啟幹脆起了個大早,開著黑奧迪滿城晃悠,去欣賞他的傑作——滿城盡是雞冠花。看著花海般的雞冠花,他滿心喜悅,這隻是首批的一百萬盆,等到第二批的一百萬盆到貨時,不僅玉州市的黨政機關、市區各主要街道以及廣場花園滿是雞冠花,而且玉州的大街小巷乃至玉州市民的家中,也都會滿是雞冠花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趙天啟很是滿意,甚至滿意得有些得意了。電影張藝謀不是導演了個《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電影嗎,他看過,很不錯。今天,他同樣在玉州導演了一個“滿城盡是雞冠花”,看著滿街的雞冠花,他很有成就感。成就感灼熱了他的腦子,使他相信他的“滿城盡是雞冠花”傑作決不亞於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就像他自信大紅冠子的和青白冠子的雞冠花不亞於金黃色的菊花一樣。

直到上午十點鍾,趙天啟才結束了遊蕩,興衝衝地回到了城建局。

上樓的時候,趙天啟留意到局辦公室裏,人們正紮堆在一起議論著什麼,見了他很快就散開了,來不及散開被他看見的,忙點頭向他問好。他沒有在意,想著他們可能也是看到了滿城盡是雞冠花,很激動吧!激動了,難免在一起議論議論,也正常。於是,趙天啟的成就感就更強了,好像看到了觀眾對他導演的這部電影的追捧和喜愛……

25

陳海洋這段時間忙得昏頭昏腦、焦頭爛額,睡眠嚴重不足,原本還算紅潤的臉現在變得有些蒼白和浮腫。

自從上次常委會上,安排他當了排名末尾的玉州市解決困難企業職工工作領導小組和玉州市招商引資領導小組副組長兼辦公室主任,他就被蜘蛛網般繁密的事務纏上了身,沒有了一點空閑和自由。不過也好,蜘蛛網般繁密的事務纏上身後,倒讓他沒有了時間再去胡思亂想那些煩心事了,以往每天傍晚回到家裏都會準時發作的肚疼老毛病也暫時沒有了,這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早上坐車上班,陳海洋無意掃了一眼車窗外,發現街道兩旁擺滿了紅冠子白冠子的雞冠花,不禁愣了一下神。近來玉州市各家媒體有關雞冠花的新聞報道越來越多,機關和坊間都盛傳這是市委書記錢良俊為把雞冠花定為玉州市的市花在提前造輿論,並以城市廣場的雞冠花就是錢良俊提議種植的為論據。他聽了笑笑,不以為然。雖然城市廣場的雞冠花是錢良俊提議種植的,可是,和錢良俊一起玩尿泥長大的他,一直以來並沒有發現錢良俊對雞冠花有什麼特殊的偏好。他覺得錢良俊提議在城市廣場種植雞冠花,隻不過是興頭上的隨口一說而已,下麵的人聽了,拿著雞毛當令箭,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他記得小時候,村子裏確實有幾戶人家栽種過雞冠花,有沒有錢良俊家他記不清了。可是,他和錢良俊從小學一直同學到大學,從來沒有從錢良俊嘴裏聽到過任何誇讚雞冠花的話,這忽然地,錢良俊怎麼就喜歡上雞冠花了呢?還傳說他想把雞冠花定為市花,簡直是無稽之談!

回味著這些無稽之談,陳海洋不禁晃了晃腦袋。現在下麵人對領導的一舉一動過於關注,領導一個眼神、一個微笑甚至一個無意的手勢,都會讓他們浮想聯翩,這也算是中國特色吧!又想,自己何嚐不是如此,自己不也是天天關注著《玉州新聞》嗎,比別人能強到哪去?

車子繼續向前駛去,隨著路邊街道、花園、廣場擺放的雞冠花的身影連綿不斷地出現,陳海洋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判斷了。哪來的這麼多雞冠花?難道錢良俊真的要把雞冠花定為市花?錢良俊為什麼要拿這名不見經傳的雞冠花大做文章?這裏麵究竟蘊涵有什麼深意……看著車窗外雞冠花招搖顯擺的大冠子,陳海洋肚子裏裝滿了問號。

帶著一肚子問號走進辦公室,還沒落座,副秘書長周長安跟了進來,齜著招牌似的大黃牙說:“陳市長來了?給你彙報個工作。”說著,端起桌子上陳海洋的茶杯,放好茶葉,接滿水,放在了陳海洋麵前。

陳海洋看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笑道:“大清早的,周秘書長有何見教?”

周長安忙貓洗臉似的把手在臉前擺了幾下,說:“不敢不敢,不是見教是彙報。這樣的,陳市長,上次不是玉州紡織機械廠的工人把咱們市委市府大院給堵了嗎,影響了領導辦公,也讓我挨了個記大過處分。為了汲取教訓,不讓類似事件再次發生,經過仔細分析研究,我準備在市委市府大院北麵開個後門,專供市委市府領導出入,以後就是他們再把市委市府大院堵了,咱也不怕了,大不了走後門!”

陳海洋看著周長安齜著得意的大黃牙,有些想笑。這個秘書長,去年大冬天的,讓同誌們在辦公室裏穿襯衣,今年更進了一步,幹脆讓書記市長們進不了辦公室,終於挨了個記大過處分。看樣子這個周長安每年不惹回事,他就不叫周長安了。

看到陳海洋沒有表態,周長安急得直搓手,說:“陳市長,要是你覺得在市委市府大院北麵開個後門有什麼不妥的話,那以後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了!唉,說實話,我這個副秘書長也不是好幹的呀!”

說著,周長安的眼就有些紅了,似乎委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