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滿城盡是雞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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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辦事果然很讓人放心。
一個星期後，趙天啟接到了江南的電話，告訴他首批一百萬盆雞冠花已經運抵玉州，請示他如何擺放。雖然他對江南辦事很放心，但他還是多了個心眼，問，這些花現在放在什麼地方，我先看看再說。他這麼做並非多此一舉，要知道，這些花是他花費巨資購來用於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他不親眼看看江南給他買的這些雞冠花到底是金子還是垃圾，怎麼能放心。萬一要是垃圾的話，他瞎著眼貼在臉上，還不讓那些眼紅嫉妒他的人笑掉大牙，趁機詆毀他，而且在錢書記麵前也會弄巧成拙，丟盡顏麵的。
所以，還是謹慎些好。
電話裏江南大大咧咧地說，老板，對我你還不放心？這些雞冠花眼下就放在咱園林公司的繁殖基地，你現在有時間沒有，有的話我去接你看看。
他說好。
放下電話，趙天啟的腦子頓時被雞冠花占據了，一百萬盆啊，絕對不是個小數目。他想象著，要是把這些雞冠花擺放在玉州市的大街小巷，不，應該先擺放在市四大班子的辦公樓前，該是何等漂亮。他又想象著，如果這些漂亮的雞冠花讓錢書記看到了，會是何等的高興。想到錢書記高興，趙天啟自己先不由自主地高興了。
但是，高興的笑容剛剛浮現在趙天啟臉上，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突然間，卻凋零了。讓他剛剛浮現在臉上的笑容凋零的原因，是他看到城管科長黃期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闖進來的黃期，反手重重地關上門，叼著煙卷晃著膀子神氣活現地走到了他的辦公桌前，如入無人之境。
顯然，黃期也看到了浮現在他臉上的笑容，隨著一團煙霧飛來，黃期嬉皮笑臉地說：“呦，趙領導，很高興啊！有喜事？”
嗆人的煙霧和難聽的話語，讓趙天啟鎖緊了眉頭，也讓他想起了上次在華德納會所臨走的時候，冷不丁地挨了黃期的那重重的一巴掌。當時他感覺晦氣得很，有剛吃完一桌美味佳肴，放下筷子，卻發現美味佳肴裏混著一隻蒼蠅的感覺。
那隻蒼蠅就是黃期！
如今，這隻蒼蠅又嗡嗡地飛到了他的辦公室，讓他既厭惡又無可奈何。但他還是強忍著厭惡，盡量平心靜氣地問：“黃科長，你找我有事嗎？”
黃期不客氣地坐在了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大腿壓著二腿說：“你們領導嘛，都是大忙人，我黃期無事怎敢登大忙人領導的三寶殿！告訴你，我是來給你彙報工作的，可以嗎？”
趙天啟抬腕看了看表，說：“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快點說，我馬上有事要出去！”
沒想到黃期卻站起身，把散發著濃烈煙臭味的嘴巴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趙領導，那天在華德納瀟灑得盡興吧？玩的是國產妞還是洋妞？”
看著黃期無賴的樣子，趙天啟氣得想要拍桌子罵娘了。在市園林局，誰敢對他這個樣，那是不想混了！可是，市城建局偏偏就有這樣一個無賴。看著眼前這個無賴，雖然氣衝腦門，趙天啟還是暗暗命令自己忍住了。他精通中國人的處世哲學：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像黃期這樣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小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他，他不把你去華德納瀟灑的事，傳個滿城風雨才怪呢！
穩住神，趙天啟慢聲細語地說：“黃科長，華德納裏還有國產妞和洋妞嗎？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原來我還一直以為那裏是一個吃飯談天、喝酒說事的地方呢。”
黃期聽了，仰著臉一陣怪笑，“噗”的一下，又把一大口濃煙噴在了趙天啟臉上，說：“我的局長大人，你老人家就別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了，我可是知道你趙大人是華德納四樓的常客呀。”
如此放肆的言語，讓趙天啟臉上的肌肉開始跳舞了。他不想讓黃期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在跳舞，他命令那些跳舞的肌肉停下來，可是，它們卻不聽指揮，一直歡快地跳著、跳著。
黃期自然看到了趙天啟臉上的肌肉在跳舞，嘲笑道：“怎麼，領導緊張了？別緊張嘛，有什麼可緊張的，改天我陪你再去華德納找那些漂亮妞瀟灑瀟灑，告訴你，那裏黃頭發藍眼睛的老毛子女孩，白淨得很呢……”
話未說完，外麵響起了敲門聲，趙天啟心說這是誰呀，來得太是時候了，忙衝著大門喊：進來。黃期回頭瞄了一眼辦公室的大門，仍意猶未盡地補充了一句：“放心，我一定讓你盡興的！”
說完，黃期叼著煙屁股一搖一晃地走出了辦公室。出門時，黃期和進門的人打了個照麵，發現那人挺麵熟的，特別是那人頭上一縷從左邊鬢角橫跨光禿禿的頭頂到右邊鬢角的長發，讓他似曾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來人正是市園林綠化公司總經理江南。
進了門的江南看到晃著膀子、叼著煙屁股出門的黃期，愣了一下，馬上認出這不是在華德納四樓拍了趙天啟一巴掌的那人嗎！他怎麼在這？疑惑間，他看到趙天啟的臉色很晦暗，似乎臉上的肌肉還在緩慢地跳著慢四拍，就有些明白了，指著大門口黃期離去的背影輕聲問：“老板，這不是上次在華德納碰到的那個家夥嗎，怎麼，他是你們單位的？”
趙天啟不答話，隻是拿起手包恨恨地說：“走！”
坐進車裏，趙天啟像個木頭人，端坐著一動不動。江南從倒車鏡裏瞥到，端坐著一動不動的趙天啟，臉色蒼白，如死人一般。心裏揣摩，剛才那家夥該不是去訛詐趙天啟了吧？想問，又拿不準該不該問，也就沉默了。
外麵的驕陽似火，把道路兩旁的行道樹楊柳烤得快要暈倒了，它們垂下長長的柳絲，像是多辮的新疆女孩，垂下了滿頭細辮。
很快，車子開出了水泥建築林立的城區，來到了滿是農田綠樹的城郊。看著窗外景色的變換，木頭人一般的趙天啟，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車子開進園林公司繁殖基地，趙天啟透過車窗，看到繁殖基地空曠的場地上，放滿了或是錦衣紅冠或是紅衣白冠的雞冠花，簡直是花的海洋。急不可耐，趙天啟下車來到那些雞冠花前，伏下身，仔細查看，看到這些雞冠花品質還真的不錯，紅冠似瑪瑙，白冠似靈玉，枝葉如翡翠，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臉色重新紅潤起來。
看到趙天啟的臉色紅潤了，江南心裏有了底，說：“怎麼樣，老板，都是一等貨！”
趙天啟點點頭，說：“不錯，看來林豐縣的雞冠花確實名不虛傳。”又說：“這首批雞冠花呢，你江南要首先滿足市委、市府、市人大、市政協四大班子和市直各機關單位的擺放需要，其次優先擺放在街頭花園、廣場以及市領導經常經過的主要地段，明白嗎？”
江南連連點頭：“明白！”
趙天啟直起腰身，指著遠處的雞冠花說：“另外，擺放到位之後，你一定要加強管理，不能出現枯死幹死或者被人偷竊的現象；還有，剩下的一百萬盆雞冠花，要盡快購回，也要同樣保證質量。記住啊江南，我們幹的是好事，好事一定要幹好，不要讓人家說閑話啊！”
江南點頭說：“老板你就把心放到肚裏吧，這二百萬盆雞冠花，從采購到擺放，我江南一定全程跟蹤，絕不出現任何紕漏。”
趙天啟滿意地笑了，拍拍江南的肩膀說：“你辦事，我放心，好了，送我回單位！”
江南指了指天說：“老板，你看都什麼時間了，還回單位，咱們該犒勞犒勞肚子了。老板要是不嫌棄的話，這附近有個農家飯飯店，很有特色的，咱們就到那吃午飯吧，順便喝兩杯，給老板解解愁！”
因為受了黃期這個蒼蠅騷擾而一直鬱悶著的趙天啟，本來就想找個地方好好喝幾杯，驅趕驅趕心中的鬱悶，聽了江南的話，正中下懷，暗自誇獎江南真不愧是自己肚裏的蛔蟲。但是，正中下懷的趙天啟鑽進轎車，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曬出的油，卻說：“你這個江南，我有什麼愁的，還需要你解？”
江南打著火，笑笑說：“曹操他老人家不是有句名言嗎，‘何以解憂，惟有杜康’！老板，不瞞你說，我車裏還真有瓶杜康，怎麼樣，咱們今天就用杜康解解憂！”
趙天啟閉上眼說：“那好吧，咱們就喝個痛快！”
幾乎一夜之間，玉州市成了雞冠花的天下。
星期三早上，玉州市各黨政機關、市區各主要街道以及廣場花園，大風刮來一般，擺滿了數不清的張揚著大紅冠子或者青白冠子的雞冠花。玉州市曆史上從來不盛產雞冠花，玉州市民也從來沒有種植雞冠花的喜好，所以玉州市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雞冠花，玉州市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雞冠花。而今，看著這些仿佛從天而降的雞冠花，“驚奇”二字就不自覺地寫在了那些清晨上班的機關幹部臉上，寫在了那些來往過路的市民臉上，也寫在了那些原居此地的土著花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