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3)

讓他不安的是,要是這條打油詩短信果真是秋紀海編的,一旦被追查出來,恐怕秋紀海就不會安安生生呆在家裏了。要知道,市公安局局長胡長星可不是吃幹飯的,雖然殺人搶劫的案子破不了,但是應付這樣的蠅頭小案還是綽綽有餘的!以秋紀海的稟性,是很難過胡長星的鬼門關的,一旦招了,免不了拔出蘿卜帶出泥,肯定會把他被免職前到自己家的事情也說出來,那不就壞事了嗎?他當然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他在秋紀海麵前隻長了個耳朵在聽,什麼都沒說,可是多疑的錢良俊會信嗎?憑錢良俊對他的看法,不把他想成是這件事的幕後黑手才怪呢!到那時他可是百口難辯啊!要是自己真的被定性為這個事件的幕後黑手,錢良俊會放過他嗎?百分百不會!加上這個時候又發生了華銘鑫騙貸五千萬的事情,睚眥必報的錢良俊肯定會借機對自己下重手的。

空調櫃機裏一陣冷風吹來,陳海洋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滿臉汗水的老曲等不到陳海洋的下文,就肚子裏揣了個兔子般坐在那裏不知所措地接著流汗。對於華銘鑫騙貸這件事,老曲感覺實在是窩囊透頂。隨便找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華銘鑫其實不是個什麼人物。可是市裏的主要領導發話了,要為華銘鑫在玉州的投資開綠燈,他們作為具體經辦人還有什麼理由不服從呢?隻得供神一樣供著他,結果供出來個詐騙犯!雖然他這個市經委主任隻是一個遵照領導意圖辦事的人,可是,官場的遊戲規則他是清楚的。官場上,工作幹出成績了,要首先歸功於領導們領導有方,然後才能輪到他們這些具體幹事的同誌們的努力;而一旦出了差錯,就不能首先歸功於領導們領導有方了,這個時候,他們這些具體幹事的同誌就要像擋箭牌一樣,勇敢地站到領導前麵替領導承擔錯誤。這個時候,誰要是沒有這個政治覺悟,誰就會被貼上政治素質差的標簽,列入到官場的黑名單,以後永無出頭之日。

清楚官場遊戲規則的老曲,知道接下來他該怎麼辦,他是不願意被貼上政治素質差的標簽的,更不願讓自己的名字列入官場的黑名單。老曲明白在官場有時以退為進,比一直緩緩前行跑得還要快,因為你退的時候,可能就壓緊了身後的彈簧,等到你前進的時候,身後的彈簧就可以把你彈出火箭的速度。老曲還明白,在官場保護好領導就是保護自己,要保護好領導,就不要怕委屈自己,必要時甚至還要當領導的替死鬼、替罪羊。當替死鬼、替罪羊說起來嚇人,其實沒有什麼可怕的。設想一下,等風頭過去了,仍穩穩坐在位置上的領導們會最先想到誰呢,當然是那些曾經替他承擔了錯誤的替死鬼、替罪羊了!所以,老曲不隻一次地看到,那些當年曾經的替死鬼、替罪羊,現在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受寵、何等的前途無量啊!流著汗的老曲想,眼下說不定是塞翁失馬呢,要不要賭上一把,當一回領導的替死鬼、替罪羊?!按道理是該賭上一把的,可是,為陳海洋當替死鬼、替罪羊,是有些懸乎的,風險很大。陳海洋雖然貴為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但是目前在玉州的市級領導裏麵,處境卻是相當的尷尬,如果東山再起不了,自己這個替死鬼可就變成冤死鬼了……思想鬥爭十分激烈的老曲,臉上的汗水更多了。

猶豫不定的老曲,偷偷瞄了陳海洋一眼,見陳海洋眼睛盯著手機,滿腹心事的樣子,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這個時候陳市長還能等待什麼呢?不就是等待關鍵時刻自己能夠勇敢地站出來為領導分憂嗎?老曲一咬牙,想,咳,就是不主動承擔責任,責任也是跑不了的,現在主動承擔了責任,至少還可以在陳海洋麵前落個人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陳海洋什麼時間鹹魚翻身了,自己不就撞大運了嗎?想到這裏,老曲拿定了主意,說:“陳市長,華銘鑫拿地騙貸的事情,責任全部在我,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接受組織的處分!”

正巧打了個冷戰的陳海洋,聽了老曲的表態,愣了一下,就感到了有一絲暖意湧來,覺得老曲這人不錯。陳海洋在他的部下裏麵,最欣賞的就是老曲和老馬了,倒不是因為他們兩個的工作能力有多強,主要還是他們忠心,不像趙天啟那幫活眼王八蛋,因為他在市裏失勢了就另擇高枝,而且像躲傳染病人一樣躲著他。讓他傷心的是,他最為欣賞的老曲和老馬,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老馬之前已然翻身落馬,成了個有職無權的市城建局黨委書記,而今老曲又要代他受過,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想著老馬和老曲的結局,陳海洋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感覺,像是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陳海洋本來想誇獎老曲幾句,從老曲的眼神中他能看出,老曲似乎也在期待著自己的英勇獻身行為,能夠換來他幾句廉價的安慰和誇獎。實際上安慰和誇獎的話已經到了陳海洋嘴邊,可是陳海洋還是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如果老曲的英勇獻身能夠換來他的平安,那麼老曲是值得他安慰和誇獎的。可是,如果老曲的英勇獻身隻是去和他陪葬,那就沒有什麼必要了。臉上剛有一絲暖意的陳海洋,重新變得冷冰冰的,說:“曲主任,責任的事以後再說,我打個電話,看程市長在不在,事關重大,咱們得抓緊時間向程市長彙報!”

日子過得不順,時間就顯得特別漫長和沉重。從程學中辦公室回來後,陳海洋回味著他和老曲向程學中彙報時,程學中那捉摸不定的眼神以及模棱兩可的話語,心就懸在了半空。他明白,程學中這是在和他玩太極!事情明擺著的嘛,拍板給華銘鑫批地的是錢良俊,負責向華銘鑫招商引資的是他陳海洋,程學中作為市長反而在其中沒有一點幹係,他幹嗎還要隨便插手表態惹一身臊呢!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陳海洋拖著酸軟的身子回到了家,剛進家門,就被艾艾神秘兮兮地拉到了臥室,還死死地關上了門。然後,慌慌張張掏出手機摁了幾下讓他看,陳海洋知道艾艾讓他看的肯定是那條打油詩短信,就懶得理會,說:“怎麼,你也收到了!”

艾艾吃驚地看著他,說:“敢情你知道了!”

陳海洋點點頭,衣服也沒換,就躺到了床上,兩手托著腦袋看天花板。這次艾艾沒像以前那樣嘮裏嘮叨地數落他不講究,也坐到了床邊,絮絮叨叨地說:“你知道這是誰幹的嗎?真是膽大包天啊!鬧得滿城風雨的,我們婦聯幾乎每個人都收到這條短信了,這一天呀,大家什麼都沒幹,就在議論這條短信了。咳,你別說,人家這短信寫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不像是瞎編的。這下,我們才明白了,為什麼前一段時間市裏擺了那麼多雞冠花,現在市委市府的辦公樓頂上又要蓋個官帽子,原來都是錢良俊的主意啊!哼,他錢良俊都當上市委書記了,還嫌官小啊,難道還想當省委書記不成……”

聽著艾艾絮絮叨叨的話,陳海洋有些不耐煩,閉上了眼睛,說:“艾艾,我有點不舒服,先睡會,吃飯別等我了。”

正竹筒倒水般說在興頭上的艾艾,聽了陳海洋的話,像是被人阻止了正在痛痛快快的小便,掃興得很,櫻桃小嘴撅得能拴頭驢,朝陳海洋翻了個白眼,氣哼哼地說了句敗興,就趿拉著拖鞋呱嗒呱嗒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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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期近來在市城建局揚眉吐氣得很,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是個人物了!不是嗎?要是他黃期不是個人物,市城建局就沒有人物了!想想老馬當局長的時候,城建局裏誰敢和不苟言笑的馬局開玩笑?沒有!別說科長主任們了,就是那些副局長副書記們也不敢,可是偏偏他黃期敢!不是吹牛,他黃期不僅敢和馬局開玩笑,就是皇帝老兒在跟前,他也敢在皇帝老兒的背上撓癢癢呢!現在呢,輪到趙天啟到城建局當局長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多城建局的老人,諸如財務科長木乃伊小馮等人,一個個都歇菜了,被收拾得夾著尾巴做人還做不好。而他黃期呢,依然頭頂藍天腳踏大地地昂首挺胸著,不僅如此,他還成了趙天啟趙局長的座上賓!座上賓?哼,不是趙天啟上趕著請他喝酒,他還愛答不理地不想去呢!

哈哈,這就是做人的差距啊,做人的差距大著呢!

黃期近來給自己安排了個任務,就是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要到各科室巡視巡視。反正這局長助理的職務,趙天啟已經在酒桌上鄭重承諾了,不遠的將來就會變成現實,他讓大家早知道些也無妨,省得他們有眼不識泰山!有了這雖然沒有正式任命,但大家都已知曉的局長助理的頭銜,他黃期身上就蒙上了一層燦爛的金光,如同廟裏被人供著的佛爺,要多神氣有多神氣!好多人見了他都順眉帶笑地尊稱他黃局,最不濟的也會叫上個黃助理。他聽了心裏那個美呀,簡直他媽的就像大熱天正渴著呢,他們往自己嘴裏捅了根涼冰棍。

但是也有人不往他嘴裏捅冰棍,而是往他嘴裏捅硬撅撅的柴火棍,這人就是財務科科長木乃伊小馮。每次他到財務科巡視時,木乃伊小馮就要用他皮包骨的木乃伊臉上那雙死魚眼,陰不陰陽不陽地盯著他看。那雙死魚眼裏射出來的目光陰森森、冷颼颼的,仿佛來自地下,看得他渾身上下直發毛。這時他就會猛吸一大口煙衝著小馮的木乃伊臉噴過去,把木乃伊小馮籠罩在濃濃的煙霧裏,然後笑著罵道:“媽的小馮,別用你那雞巴死魚眼看老子,看得老子渾身汗毛都奓起來了!”別人聽了就笑,但木乃伊小馮不笑,不但不笑,而且從煙霧裏射出來的那陰森森、冷颼颼的目光反而更陰鬱了,陰鬱得他渾身發冷。一般情況下,他在財務科巡視的過程中,木乃伊小馮是不說話的,隻是盯著他看。但是等他巡視完要走的時候,木乃伊小馮就說話了。木乃伊小馮說話的時機把握得很好,每次都是在他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時候,才用那低沉晦澀的聲音衝著他的後背說:“皮鞋跟可是不敢亂撿的,撿不好會把自己的皮鞋都賠進去!”他聽了就覺得晦氣,媽的,別人往自己嘴裏捅雪糕,冰甜冰甜的,他木乃伊小馮往自己嘴裏捅柴火棍,火辣火辣的。可是,對於木乃伊小馮他又有些無奈,局裏的人,無論是誰他都敢笑罵幾句,偏偏這木乃伊小馮他有些怯乎。至於為什麼,也說不大清,大概就是所謂的雞吃蟲子、老虎吃雞、棒子打老虎、蟲子拱棒子,一物降一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