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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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市委常委會,市公安局局長胡長星的腦子亂得很,總感覺這常委會的氣氛和以前不大一樣!
究竟哪裏不一樣,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從表麵上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會前,市委的常委們還是照例先到錢書記的辦公室侃了一會大山,然後才在錢書記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進了一號會議室。但是,常委會開始後,他發現,包括市委的常委們在內的幾乎所有常委,都在用和平常不太一樣的奇怪目光看著錢書記。他自信這不是錯覺,那些常委們的目光確實挺奇怪的,有時偶爾和錢書記的目光相遇,還會馬上躲閃到一邊,似乎害怕被錢書記識破什麼似的。他記得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以前他們的目光和錢書記的目光相遇,那是應該感到很榮幸很興奮的,是要馬上回給錢書記一個會心的微笑的。然而,今天沒有人這麼做,他們一個個眼睛裏的目光不僅很奇怪,還有些像做賊似的躲著錢書記,甚至有時錢書記征詢的目光主動看過去,他們還在不自覺地躲避著。
於是,這個常委會就開得很微妙,這樣微妙的常委會以前是沒有過的。在座的常委們都顯得小心翼翼,同時又滿腹心事的樣子。胡長星很是有些擔心,他擔心這微妙的狀態後麵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玄機,尤其是這玄機隻是不為他知而別人都清楚時,那他就更擔心了。而從眼下的情況看,這個玄機確實是不為他知的,讓他稍微有些寬心的是,這個玄機好像錢書記也不知。他估計錢書記直覺上也會感覺到常委們那奇怪的目光,但也僅僅是直覺而已。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玄機,竟然會單單隱瞞了市委錢書記和他這個市公安局局長?要知道,他倆在玉州地麵可是最不該被隱瞞的人呀!胡長星既感到苦惱又非常氣憤,作為市公安局長,許多事情他都是先知先覺的,他有優先知情權,要說隱瞞,被隱瞞的也隻能是別人而不是他。如今卻顛倒過來了,這一顛倒過來,他就感覺到了不正常,極端的不正常,同時預感到這裏麵一定隱藏著陰謀,而且說不定就是針對他本人的陰謀。
他胡長星眼下正走背運,背字當頭他不能不多個心眼。前一段玉州市連續發生了一係列惡性社會治安案件,讓他背負了不小的壓力,這些壓力一方麵來自案件偵破的艱難,更大一方麵來自市長程學中和那些搗蛋的市人大代表拆他的台。他看出來了,程學中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頗有些不把他搞下去誓不罷休的架勢,讓他感到頭頂上懸上了一柄利劍,隨時會掉下來。而那些搗蛋的人大代表也跟著瞎起哄,接二連三地開始了對他的彈劾。這些人他平時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到眼裏,自己堂堂一個市委常委、市公安局長,豈是他們敢招惹的?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感覺到這些他平時根本不放在眼裏的人大代表,也是相當有分量的。
幸虧關鍵時刻有錢書記給他撐著,他才能如履薄冰般繼續在市公安局局長的位置上坐著。但是,一旦錢書記撐不住了,他很有可能被市長程學中和那些人大代表從市公安局長的位置上掀翻,一頭栽到薄冰下麵,成個落湯雞。現實是殘酷的呀,這樣的例子官場還少嗎?坐在市公安局局長的位置上,他胡長星威風八麵的,很讓人羨慕,可是要是失勢了,他這個下台的市公安局長,會有什麼好結局嗎?當公安局長這麼多年,他得罪人無數,隻要他一下台,那些原來他得罪的人甚至那些他曾經抓獲的罪犯,就會像瘋狗一樣成群地撲過來咬他,他的日子會好過嗎?所以,他太需要錢書記這把大傘繼續罩著他了,隻有錢書記罩著他,他才能渡過難關。
常委會結束後,胡長星讓司機開車到街麵上查崗。為了震懾犯罪,給老百姓以安全感,他在玉州轟轟烈烈開展了“大幹一百天,市區保平安”活動,抽調眾多警力投入到了夜間巡邏。現在已是夜半時分,一天的酷熱終於消退,清涼的夜風讓人感覺很涼爽。胡長星讓司機把車窗全部落下來,腦袋探出窗外,看到經過的每一個十字路口,都停著一輛閃爍著耀眼警燈的警車。警車裏的警察看到他的車駛來,忙出來向他敬禮。胡長星滿意地用手在額前比畫了一下,算是還了禮,心想有這些警車在街麵上停著,看哪個蟊賊還那麼膽大,敢去犯罪?
查了幾個路口的崗,胡長星正要打道回府,這時突然接到了市委書記錢良俊的電話,忙命司機加大油門,向市委家屬院開去。
進了錢書記家,胡長星看到錢書記正雙手托著腰看著黑黢黢的窗外,臉色鐵青。胡長星見了心裏有些忐忑,剛才常委會上,錢書記的臉色還正常著呢,才這麼一會,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錢書記如此生氣呢?
看到胡長星進來,錢良俊朝沙發的方向歪了一下頭,示意胡長星坐,然後也過來坐了。胡長星看著錢良俊,輕聲說:“錢書記,您找我有什麼指示?”
錢良俊沒有說話,撿起沙發上的一個手機摁了兩下,交給了胡長星。胡長星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一副怒火填胸的樣子,說:“錢書記,這是誰發的,膽子太大了!”
錢良俊問:“你沒有收到?”
胡長星忙搖頭,說:“沒有!”又說:“誰敢給我這個公安局長發,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錢良俊問:“你是市公安局長,發生這種事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胡長星說:“那還用說,馬上立案,抓獲犯罪嫌疑人!”
錢良俊點點頭,說:“好,記住,要依法辦事!”
走出錢良俊家的大院,胡長星恍然大悟,一下明白了剛才的常委會為什麼開得那麼微妙了,背後的玄機不就是這打油詩短信嗎!他可以確定,這首打油詩短信常委們肯定都收到了,否則一個個眼神不會那麼奇怪,當然,他和錢書記除外。
坐上轎車,胡長星的上下眼皮有些打架,頭不自覺地就往下栽了幾下。連續多日的熬夜苦戰,他已經很缺瞌睡了,可是他還是不能回去睡覺。這個案子事關錢書記本人,他是不能有絲毫麻痹大意的。好在那首打油詩是通過手機短信發出的,線索應該非常多,說不定多得千頭萬緒呢!他知道,隻要線索多,就不難破案。當公安局長這麼多年,他已經琢磨透了,所謂的破案,實際上就是追根溯源,有這麼多的線索放著,隨便抓著哪條都能輕鬆地追上根溯上源,破這種案子,可比破那些缺少線索的殺害出租車司機案和飛車搶劫案容易多了。
回到市公安局,胡長星連夜成立了專案組……
如胡長星所料,那條打油詩短信市委常委們都收到了,並且都是在開常委會的當天上午收到的。常務副市長陳海洋也不例外,當天上午他也收到了這首打油詩短信。
收到這首打油詩短信的時候,陳海洋正在鬧心,而且不是一般的鬧心!讓他鬧心的是市經委主任老曲。當時老曲正滿臉是汗地在他的辦公室向他彙報,說香港銘鑫投資集團華銘鑫那老小子果然是個江湖騙子,拿到風景秀麗的南林山附近一千畝地的批文後,不僅建電廠的錢一分錢沒有投,反而偷偷拿著這一千畝地到銀行抵押貸款了五千萬,然後就玩起了失蹤,不光連個人影都不見了,而且電話也不接。陳海洋聽了眼前一黑,像是一下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果然不出所料啊,在香港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那個叫華銘鑫的港商決不會是個什麼大鳥!人家香港有實力的實業家,哪個不是架子端得足足的,像他們這樣的招商會,沒有熟人或者商會出麵三請五請的是不會屈駕光臨的,誰能像他華銘鑫那樣主動找上門呢!但是對於華銘鑫這樣拿地騙貸的騙術,他也是完全沒有想到的,更別說防備了。所以當時市委書記錢良俊說,人家港商是到咱玉州投資,而不是咱從自家的腰包裏給他掏錢,這還有什麼害怕人家靠譜不靠譜的啊!他聽了雖然覺得不舒服,但也以為是。當時他心裏就設了底線,大不了拿不到華銘鑫的投資,無非耽誤點工夫、賠上幾頓飯錢罷了,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失。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狡猾的騙子,竟然會使出這樣狡猾的陰招!
房間裏開著空調,涼風習習,可是老曲的臉上還是明晃晃的,汗一直落不下去。陳海洋和老曲正好相反,他像從半空中墜落入了冰窖,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五千萬啊,這在經濟相對落後的玉州可不是個小數目呀!自己是負責落實華銘鑫投資的責任領導,結果一分錢沒有引來,反而被人家騙去了五千萬,傳出去不成了笑話了嗎?他明白,不知道多少人正等著看他的笑話呢,也許當初讓他負責落實華銘鑫的投資時,他們就等著看他的笑話了!想到這裏,陳海洋感到脊背上的寒意更濃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嘰”地叫了一聲,飛來了一條短信。
正鬧心的陳海洋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摁著看,結果就看到了這條打油詩短信。看完之後,陳海洋的第一感覺是老天有眼啊,上天是公平的,沒想到他錢良俊也會遭人算計,心裏就有了幾分出了氣般的痛快。但是,痛快的感覺是短暫的,是忽悠一下一閃而過的,隨後,他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連著看了幾遍,他心裏確定這首打油詩短信有可能是被免職的原玉南縣縣委書記秋紀海編的,因為對錢良俊求大師算官運這樣知根知底的,恐怕隻有他了。陳海洋很驚詫,這個秋紀海難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被免職沒多久,就敢編市委書記的打油詩,還用手機短信去傳播,膽子也忒大了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