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他還當這個市委書記,給他帶來晦氣的周長安就永無出頭之日,不撤了他就是手下留情了。
晚上七點整,王平的車準時到來了。
似乎王平對這場突然而至的西伯利亞寒流也沒有準備,他穿得很單薄,西裝革履的,下了車就在刺骨的寒風裏打起了哆嗦,幾片雪花趁機落在了他的身上。錢良俊大步迎上前,熱情地握手後,就拉了王平的胳膊往室內跑。把王平讓到沙發上坐了,錢良俊就到臥室翻箱倒櫃地給王平找衣服。平時什麼季節穿什麼衣服都是夫人陳芳菲親自為他準備的,他的衣服放在哪裏不僅自己不清楚,保姆也不清楚。現在芳菲不在家了,他隻好自己動手翻箱倒櫃地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了一件呢子大衣,就滿意地拿了出去,披在了王平的肩上。
王平沒有客氣,伸出胳膊穿在了身上,說:“嘿,老錢,正合適啊,就像給我量身定做的!”
錢良俊退後一步看了,點點頭,說:“果然比我穿著還合身,那就送給你了王部長,哈哈!”
兩人笑著到餐廳落了座。
天冷酒驅寒,茅台下得快,幾杯酒下肚,身上就暖洋洋的了。
王平像是有意要灌醉自己,他話少酒多,端著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裏倒,倒進去了半瓶茅台,臉紅了,耳熱了,話匣子打開了。
王平說:“老錢啊,是不是這段時間一直生我的氣來著?不生?我多心了?嗬嗬,不可能!唉,老錢啊,說實話,這次省委工作組到玉州呀,我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對你的反映那麼強烈啊!唉,老錢啊,不瞞你說,那段時間,作為工作組組長,我的壓力可是太大了!實話給你說,來自上上下下的壓力,都快要把我的脊梁骨壓斷了,老錢你是不知道啊!所以,在玉州那段時間,為了避嫌,我就沒有和你多聯係,還望老錢你多多諒解呀!”
錢良俊端起酒杯和王平碰了,說:“王部長,咱倆什麼關係,這麼說你就外氣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能當上這個市委書記,當初還不全靠你王部長提攜,來,我先幹了,先幹為敬!”
王平也幹了,杯口照著桌子說:“所以,我就更覺得對不住老錢你了!咳,想想弟妹芳菲是個多好的人啊,每次來都是熱茶熱水的,我這次也沒能護住她,就那麼被雙規了,嗐!”
說著,王平眼裏流出了兩滴清淚,錢良俊的眼睛不由得也濕了,悶悶地自己幹了一杯。
王平跟著幹了,把杯子用力敲在桌子上,說:“好在呀,好在我代表省委工作組在向省委主要領導彙報時,著重提到,陳芳菲的問題是陳芳菲個人的問題,老錢你並沒有牽扯其中,老錢你是不知情的呀。對於我們黨的高級領導幹部,我們還是要本著多加愛護的原則而不能搞株連啊!所以,省委、省紀委在最後的結論中,也基本采納了我的意見,這點老錢你就放心吧,在經濟問題上,你老錢還是清白的!”
錢良俊低著頭,無言地傾聽著,高高隆起的背使他顯得有些老態龍鍾。
王平拿過酒瓶,把酒給錢良俊倒上,說:“老錢啊,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也是我唯一能夠感到欣慰的地方啊!不過,班子問題、越權拍板導致港商以地騙貸問題,尤其是秋紀海自殺的問題,老錢你的責任就難以推脫了。唉,老錢啊,想想我也為你惋惜啊!以你的年紀和能力,要是能夠圓滿地幹完這一屆,接下來提個副省級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嗐!”
聽到這裏,錢良俊心裏一陣翻江倒海,胸口怦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臉上也有些燒燙。
“哎,老錢啊,這次來,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來給你提前打個招呼,好讓你有個思想準備啊!省委的決定馬上就要下來了,組織上可能會安排你到玉州市人大暫時任黨組書記,等到人大主任邢四海到站了,你接他的市人大主任職務。當然,要是不想等了,也可以接任市政協主席毛國用的市政協主席職務,一步到位!”
鼻腔裏忽然一陣酸澀,酸澀得讓錢良俊忍不住要流出淚來,他一仰脖把王平倒得滿滿的一杯酒灌進了肚裏,順勢把眼看著就要流出來的眼淚抹了。錢良俊忽然感到身上躁熱起來,他疑惑地看了看窗外,窗外院子裏的燈光下,寒風吹得雪花在歡快地飛舞。雪依然下著,風依然刮著,怎麼突然地就躁熱了!
王平又把酒給他滿上,接著說:“老錢啊,咱們都是黨的高級領導幹部,一切都要服從組織的安排呀!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就是我有可能要到玉州來工作了。組織上已經和我談過話,讓我來接任你的市委書記職務。從此以後,咱倆就可以搭班子成夥計了,來,老錢,為了咱倆成好夥計,幹一杯!”
渾身躁熱的錢良俊,解開了襯衣的風紀扣,木訥地端起酒杯和王平碰了,抿了一小口就放在了桌子上。王平到玉州接他的市委書記職務,他沒有想到,可是,細細想想,他覺得王平到玉州接他的市委書記職務又是早就應該想到的,自己怎麼就那麼遲鈍呢!他忽然想起了上次陪著王平到靈隱寺拜訪覺悟方丈,覺悟方丈臨走時送給王平的一句話:該定則定,該動則動,動則朝東,一路光明!當時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省會的東邊隻有東昌和玉州兩個市,東昌市是個彈丸小市,在全省居末尾,王平當然不會看上眼了。那麼,玉州市就是王平唯一的選擇了……錢良俊忽然開始笑自己傻了,帶著王平到靈隱寺拜訪覺悟方丈,那不是引火燒身嗎?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嗎?
命,難道這就是命嗎?
不錯,這就是命啊!
如今,覺悟方丈送給王平的話已經應驗了,說明覺悟方丈確實是很神的。既然覺悟方丈確實是很神的,那麼,為什麼偏偏給自己算的就失靈了呢?為什麼自己沒有冠上加官反而丟了官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周長安把官帽子給他建歪了嗎?還有,市政協主席的位置,本來是自己給陳海洋安排的,可是沒想到最後卻有可能安在自己頭上,難道這也是命嗎?
不是又是什麼呢?
既然命該如此,那就認命吧!
錢良俊拿過兩個喝水的玻璃杯,倒滿了茅台,先碰了一下,然後遞給王平一杯,說:“王部長,不,王書記,歡迎你到玉州來上任,幹!”
“幹!”王平也豪爽地舉起了杯!
是夜,玉州現任市委書記錢良俊和候任市委書記王平喝得酩酊大醉,而襲擊玉州的西伯利亞寒流卻在雪花落盡時,匆匆離去,如一過客。
第二天,隨著西伯利亞寒流的離去,玉州市風和日麗,豔陽高照,天空晴朗得沒有一絲雲彩,這是玉州市一年當中難得的好天氣。玉州市氣象局預報:隨著西伯利亞寒流離開我市,我市近期的天氣將以晴天為主,空氣較為幹燥,溫度將緩慢回升……
2008年9月22日改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