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3)

你們搞什麼名堂嘛!錢良俊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額頭的青筋暴露出來,臉漲得通紅。他離開了辦公桌,兩手托著腰,大步圍著馮正梁轉開了圈子,指著馮正梁的鼻子,連珠炮般地質問:“馮正梁,你們市紀檢委究竟還歸不歸市委和我這個市委書記領導?!竟然敢對我這個市委書記搞突然襲擊,你這是不是在向市委叫板?你說,你這個市紀檢委書記究竟還想不想幹了?!”

馮正梁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一副打罵隨意的樣子。

一陣狂風暴雨過後,錢良俊看著馮正梁委屈的樣子,心裏明白憑他馮正梁的熊樣,是怎麼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的,肯定是得到了省紀檢委的指示,才萬般無奈地對芳菲執行了雙規的。自己這樣衝馮正梁發火有什麼用呢!想到這裏,就氣惱地朝馮正梁擺擺手,讓他走了。

坐回到椅子上,錢良俊又想,省紀檢委這次為什麼要插手處理地方紀檢委的案件呢?為什麼會這麼果斷利落地對芳菲執行雙規呢?說白了,肯定還是依據了這次省委工作組來玉州考查後的工作彙報。王平啊王平,你怎麼會這樣?!想到這裏,錢良俊心頭積攢的怨恨一下爆發了,他站起身,把那個跟隨了他多年的晶鑽玻璃煙灰缸抓在手中,狠狠摔在了地板上,頓時辦公室裏滿地珠翠、一片狼藉。

聽到劇烈的爆響聲,秘書小王慌忙從外間跑了進來,看到滿地亮晶晶的碎玻璃碴子,一下子驚呆了!驚呆了的小王,又重新變成了剛調到市委辦公室當秘書時,招惹錢良俊生氣時的那個樣子:傻站在那裏,張著嘴、瞪著眼,成了一個木偶。

隨著煙灰缸的炸裂,得到了發泄和釋放的錢良俊,感到輕鬆了許多,無力地坐了下來。又過了好長時間,終於緩過勁來,對依然木偶般站著的小王揮揮手,說:“沒事了,小王,你先出去吧!”

看著滿地的碎玻璃碴子,錢良俊忽然有些懊悔剛才的衝動。剛才這一切小王都看在眼裏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王平的耳朵裏,王平知道了,會作何感想呢?同情還是嘲笑?理解還是不屑?自責還是得意?他不知道!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王平了,王平還是以前那個王平嗎?顯然不是了!自己沒變,王平怎麼就變了呢?左思右想,還是沒有答案!

拿他的夫人陳芳菲開刀,是一個他不願相信的事實,是他的政治對手惡毒地往他身上潑汙水,這讓他深深感受到了政治鬥爭的殘酷性。試想一下,他一個堂堂的玉州市委書記,竟然連自己的夫人都罩不住、護不了,還能罩得住誰、護得了誰呢?這要比當初趙天啟的雙規,對他的打擊大千百倍!

那天他得知陳芳菲收受了趙天啟的賄賂後,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做了安排,讓陳芳菲把受賄的錢上繳市紀檢委,並且親自交到了市紀檢委書記馮正梁手中。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剛才聽馮正梁的口氣,陳芳菲收受趙天啟賄賂可能隻是冰山一角。唉!終究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娘們啊,她毀的不僅是她陳芳菲,把自己也毀了!試想一下,自己的夫人收受巨額賄賂,他這個當市委書記的丈夫能完全甩得清嗎?陳芳菲的被雙規,使得自己事實上已經成了“帶病幹部”,加上之前出了那麼多不利於自己的事端,看來自己的前程已經開始星光暗淡了!

壞消息遠遠沒有到此結束。

省委工作組離開玉州的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三,《內參選編》上的一篇文章讓錢良俊感到了雪上加霜、寒冷刺骨,看完後如同掉進了寒冷的冰窖。《內參選編》上那篇《市委書記盲目拍板批地,港商詐騙五千萬誰來負責》的文章,矛頭直接指向了他,作者名字叫吳常鬆。吳常鬆他知道,是陳海洋中都大學文學社的文友,上次來玉州耍牛皮的時候,自己讓他難堪了一回,沒想到這麼快就報複上了。不用說,這篇內參的幕後主謀肯定是陳海洋了。好你個陳海洋,惡毒得很啊!他想要憤怒,可是很奇怪,他已經憤怒不起來了,不但憤怒不起來,反而平靜得很,平靜得怕人。被政治對手寫到內參上,讓他感到了深深的絕望,讓他感到身陷泥潭難以自拔,這深深的絕望和身陷泥潭難以自拔的感覺遮蓋了憤怒。他不敢想象高層領導看了這篇文章,作了批示返回省裏後,省裏的主要領導對他會是什麼看法。他開始怪自己太大意了,大意失荊州啊!引起這場突然而至的政治風暴的原因,可能僅僅是一次不經意的蝴蝶振翅,他要是及早留意了,不讓那次不經意的蝴蝶振翅引起共鳴的話,就不會形成這麼大的政治風暴了。可是,有那麼多的蝴蝶在振翅,他防備得過來嗎?

錢良俊托著腰走到了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秋風依然在無情地掃蕩著落葉,心裏苦澀得很,不知是因為留戀那雞冠花盛開的夏日還是因為憎恨這蕭瑟絕情的秋天。雖然秋天是收獲的季節,雖然秋天果實累累,可不正是那累累的果實,為昔日那似錦的繁花敲響了喪鍾嗎?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秋風無情,秋日裏的人更絕情!

49

玉州市總是很容易遭到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襲擊的,一場突然而至的西伯利亞寒流,就讓玉州市轉換了季節,由秋入冬了。

不知道是不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王平帶來了西伯利亞寒流,反正王平是和西伯利亞寒流幾乎同時到達了玉州的。

這次,王平是以私人的身份來玉州看望他的老朋友錢良俊的。錢良俊要在玉州飯店設宴款待,王平謝絕了,笑嗬嗬地說:“老錢啊,幹嗎那麼鋪張呢,就去你家裏吧,還是家裏親切自在些!”

家裏是親切自在呀,可是親切自在的家裏已然沒有了女主人,家還能叫做家嗎?不僅家裏沒有了女主人,連嬌慣的女兒佳佳也是時常身影不見,這個家就更冷清得要命了。冷清的家裏沒有了女主人,誰來掌勺呢?光靠一個小保姆行嗎?錢良俊沒了主意。他是市委書記,是幹大事的,操心這些小事反而不在行。怎麼辦呢?關鍵時刻還是市委秘書長任啟程想出了好主意,於是,錢良俊就讓任啟程安排了玉州飯店的一個高級廚師,帶著原料來家裏做了一頓豐盛的家宴。

西伯利亞寒流是傍晚時分襲來的,室外寒風呼嘯,雪花飛舞,室內也暖和不到哪去,凍得手腳冰涼的。看樣市政府副秘書長周長安今年又打了一個無準備之仗,又一次被突然而至的西伯利亞寒流打了個措手不及。這個周長安啊,總是不汲取教訓,總是重複犯同樣的錯誤。不光這些,還有,市委市府辦公大樓頂上的官帽子,他竟然也會給建歪了!唉,這樣的人,你說能提拔重用嗎?想到這裏,錢良俊腦海裏又閃現出周長安時常站在市委市府大院,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辦公室的那無比期盼而幽怨的眼神。剛開始看到周長安那無比期盼而幽怨的眼神時,他也不是一點不為之心動,畢竟周長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大夏天的整天頭頂著毒日頭忙活在工地,曬得跟個黑驢似的也不容易!可是,轉念一想,他周長安建歪的可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而是事關自己前途命運的官帽子啊!說不定他把這官帽子一建歪,自己就跟著走背運了。果然,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應驗了他的猜想,難道這和周長安把官帽子建歪就沒一點關係嗎?有,肯定有!這以後再看到周長安那期盼哀怨的眼神時,他的心就一點不為之所動了,不僅一點不為之所動,而且看到周長安站在那兒,像狗盯著主人,等著主人給它扔塊骨頭似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辦公室時,便厭煩得要命、惡心得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