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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花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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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是召開市委常委會的日子。

常委會開還是不開呢,錢良俊昨天一直很猶豫!猶豫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給王平打個電話再說。王平聽了,說老錢你們照常開嘛,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省委工作組哪能影響你們市委的正常工作呢!錢良俊就說,王部長你也參加一下吧,指導指導工作!王平就笑了,說,錢書記,我又不是玉州市委常委,哪有資格參加呀!

看了一下表,離開會還有五分鍾時間,可辦公室裏仍然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按往常的慣例,這個時候市委的常委們應該陸陸續續來到他的辦公室,先聊會天,說笑說笑,然後再一起到隔壁的市委一號會議室。可是,今天的情況有些反常。錢良俊煩躁地點著了一支煙,托著腰來到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外麵秋風刮得帶著哨音,連粗壯高大的行道樹都在搖頭擺尾地向它臣服,而城市廣場那曾經嬌豔異常的大片大片雞冠花已經夷為平地,幾個園林工人正蹲在那裏栽種四季常青的馬尼拉草。

雞冠花夷為平地前,市園林局局長郭大偉向他作了彙報,忐忑不安地說陳市長指示要鏟除這些雞冠花,改種月季。他聽了牙齒就咬得咯吱咯吱響,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不錯,入秋了,雞冠花是草本植物,過不了冬的,天涼了就要命歸西,早晚是要鏟除的。可是即使要鏟除,也輪不到你陳海洋去發號施令啊!你陳海洋以為省委來了個工作組,你就翻身得解放了,就敢欺到我錢良俊頭上來了,笑話!好,等著吧,等這陣歪風邪氣刮過去了,咱們秋後算總賬。想到這,他咬著牙皺著眉對郭大偉說:“郭局長,天涼了,那些雞冠花是該鏟除了,鏟除了不要緊嘛,明年再種!不過鏟除了雞冠花後,不能種月季花,要鋪成四季常青的馬尼拉草,那樣綠化效果更好。”說完,他忽然意識到要是鋪成了四季常青的馬尼拉草,來年再揭去移到別的地方的話,可是費大事了。但是話已出口,他無意更改,而園林局局長郭大偉早已在一旁把頭點得如同槌搗蒜。

外麵的秋風仍在呼嘯,空中葉飛如蝶,地上葉遊如魚;路上的行人,順風行走者被秋風推搡著,止不住腳地一溜小跑,逆風行走者被秋風阻攔著,前進艱難得如同逆水行舟。

難道這就是多事之秋嗎?難道多事之秋就這樣隨著秋風而來了嗎?!

終於,和著窗外秋風的哨音,外麵走廊裏傳來了一陣稀稀拉拉的說話聲。接著,市委常委、公安局長胡長星,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方久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唐傑來,市委常委、秘書長任啟程等人依次走了進來,而原來總是領隊一般領著大家第一個進來的市委副書記韓震東,這次則端著茶杯落在了最後。錢良俊斜眼瞄了一下牆上的石英鍾,時間剛好到點,就陰沉著臉,一句話不說地走回辦公桌前,拿了茶杯和文件資料,向會議室走去,幾個常委無聲地跟在了後麵。來到會議室,錢良俊看到市長程學中、常務副市長陳海洋以及人大主任邢四海等幾個人正談笑風生,臉就陰得能擠出水來……

開完常委會已經快十二點,中午本來安排好要到機關食堂進餐的,小王已經通知了電台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在食堂候著。可是,回到辦公室,錢良俊感覺肚子氣得鼓鼓的,沒有一點食欲,就有些不想去了。挨到了十二點一刻,小王再次進來催,說:“錢書記,再不去,機關食堂進餐的幹部就要吃完了,電視台不好拍畫麵呀!”

錢良俊直著眼看了小王一會,終於慢慢站起了身。在去食堂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小王:“小王啊,王部長來了這麼多天了,你有沒有見見王部長啊?”

小王搖搖頭,說:“我倒是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他說太忙,沒有見我。”

錢良俊聽了,額頭上那還沒有完全舒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王部長這次來玉州,玩的是什麼貓膩?反常得很呀!除了來玉州那天,他去歡迎和在晚宴上見過一麵,這麼多天了,王部長就再沒有和他見過麵,甚至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倒是聽說,來玉州的第二天一大早,王部長就迫不及待地和市長程學中見了麵,然後是和市委的各個常委以及幾個非常委的副市長、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都見了麵談了話。這樣背靠背地談話,顯然對他是不利的,別說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那些人,就是市委的幾個常委,從今天的情況來看,能不能在談話的時候為他講些好聽的,也夠懸乎的!從他們開會到點才姍姍而來的架勢看,是要有意和他拉開些距離的,特別是市委副書記韓震東,已經從原來的領隊變成了如今的副班長,姿態最為明顯不過。

來到機關食堂,錢良俊看到確實已經有不少機關幹部吃完了飯,但是都坐在那裏沒有走。再一看,他明白了,有市委秘書長任啟程在一旁監督著,不讓走誰敢走啊!心裏就有了一點熱乎,暗暗在心裏給任啟程打了個對鉤,覺得用任啟程當市委秘書長還是沒錯的。市委秘書長任啟程見他走進來,帶頭鼓起了掌,於是食堂裏便掌聲一片,一些機關幹部還站了起來。電台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看到了,一窩蜂似的擁了過來。看到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瞄了過來,錢良俊忙收拾了一下糟糕的心情,把剛才那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臉上也頃刻間變得陽光燦爛起來,燦爛得賽過室外秋日的太陽。他清楚,現在這個特殊時刻,不知道多少心懷叵測的人,正每天緊盯著電視等著看他的笑話呢,越是這樣的時候,他越要表現得雍容大度、從容不迫甚至喜笑顏開,從而起到穩定軍心、分化瓦解敵人的作用……

事情似乎和越來越冷的天氣一樣,在向著越來越壞的方向發展。

省委工作組在玉州整整呆了八天,今天終於走了。可是直到臨走,王平都沒有和他這個市委書記打個招呼見個麵。隻是在今天收拾停當臨出發的時候,才安排工作組一個姓黃的處長給他打了個電話,通知他工作組馬上要離開玉州了。並且那個姓黃的處長,還不太客氣地一口謝絕了他要為工作組設宴送行的好意,那個姓黃的處長不太客氣的口氣,似乎他不像是在和一個市委書記講話,而有些像是在和一個下麵來省裏辦事的屬下講話。。

錢良俊噝地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一個不太好的信號啊,設想一下,如果沒有王平的事先指示,這個姓黃的處長敢這麼當家地一口謝絕了他要為工作組設宴送行的好意嗎?如果他這個市委書記沒有什麼問題,位置還坐得牢牢的,這個姓黃的處長敢用那樣不太客氣的口氣和他說話嗎?省委工作組在玉州究竟收獲了什麼?回到省城,王平還會像上次那樣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嗎?

不知道!

錢良俊心裏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底!

果然,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壞消息接踵而至。

在省委工作組離開玉州的一個星期後,他的夫人,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陳芳菲被突然雙規了。他是在陳芳菲幾乎被雙規的同時,才聽到市紀檢委書記馮正梁的彙報的。馮正梁唯唯諾諾地說:“錢書記,陳部長被雙規是省紀檢委拍的板定的案,我們市紀檢委也是才得到指示,請你諒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