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節度使孔修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孔修自幼家境貧寒,父親孔德會些醫術,早年醫人的時候出了岔子,被人拿了把柄,錢財被訛去無數不說,腿也被打折,沒過幾年,染了惡疾,沒錢醫病,才過了幾日,便丟下母子倆撒手歸西。孔德在世時,孔修跟著鄉裏的先生念私塾,先生也知曉他的難處,頗為照顧,常把家中珍愛的藏書借給孔修讀,孔修倒也爭氣,寫出的文章提綱挈領,頗有古風,在鄉中筆試一舉折桂。不料家中老父突然染了惡疾,孔修放棄了鄉中舉薦進城的機會,在家安心照顧老父,老父歸西後也沒有再進城,隻是隨著母親一同置了塊地,種些瓜果,勉強度日。
鄉中素來有些無所事事的潑皮無賴瞧著母子倆性子軟弱,常去母子二人的攤子處搶些瓜果吃,孔修念書骨子裏有些清傲,平日瞧不起那些不念書的孩子,孔德病逝後,孔修放棄了城裏少爺公子伴讀的機會,這些潑皮更是囂張,常拿此事嘲笑孔修,說他與他那個死鬼老爹一般沒出息。孔修少年手中隻有書卷,刀劍從不沾手,身子更是弱不禁風,與潑皮們動手時難免吃些苦頭,母親晚上從鄰居處借些藥酒來,看著孔修身上滿是淤青紅腫,隻能認命每日以藥酒揉捏,消腫祛瘀。終有一天潑皮們滋事時將老母親推倒在地,孔修血氣上頭,跑去屠戶搶了把尖刀來,上來就要拚命,潑皮們見勢不妙才一哄而散。孔修從那時起突然醒悟,文雖能定國,卻始終事不關己,武雖隻能防身,卻一樣逐鹿天下。
孔修性子裏的狠勁一下迸發出來,燒了滿櫃的藏書,去學那殺人的刀法。常人不敢練的刀,他敢練。常人練不了的,他能練。
三年後應地方推舉,赴皇都考試,武試及第。麵聖時,李家皇帝發現孔修竟然文武全才,談吐不凡,極為喜愛,賜了個閑職觀察,常邀孔修一同玩些詩詞歌賦,孔修也不諂媚,隻是老老實實地陪皇帝玩,也不求財,也不求官。兩年後孔修竟也幹得有聲有色,正巧前盧龍節度使袁不易因為站錯了隊,被朝中重臣彈劾其克扣餉銀,停職查辦。李家皇帝是個真性情,大筆一揮,令名不見經傳的孔修出任幽州節度,此事也傳為一段佳話。
孔修上任後雷厲風行,麵對袁不易舊部的刁難不假辭色,嚴重者一律連帶,送至刑部。官府中人有徇私枉法者,一律嚴處,孔修自己也嚴於克己,對朝中各派係的拉攏毫不在意,不偏不倚,完全不給舊派留下把柄。整個幽州煥然一新,一改往日頹敗之氣。孔修也將老母親從鄉下接來,安頓在身邊好好侍奉。
且說商明淨一行人隨白衣女仆七拐八繞,總算到了一間小客棧,一進門就一溜煙跑進灶房裏去了,這破客棧一眼望過去就能見到底子,連塊牌匾也沒有,大堂內的桌椅就這樣隨意擺放著,隻有一個背對著大門的客人正在飲酒。
穀通通哭喪著臉道:“小商,我去拿些銀兩吧。”
商明淨一聽哪裏還不知道他想幹嘛,連忙把他摁在長凳上,笑著說道:“田姑娘既然領咱們來這自有她的道理,你安心候著就是。”說完他正問問翁如琢,誰知這公子哥正皺著眉頭打量著背對著他們飲酒的客人,眼中有雲霧流轉。商明淨一看也不去管他,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淡茶,咕咚咕咚喝著解渴。
穀通通十分敬業地四處打量著值錢的東西,也不吭聲。
商明淨抹了一把汗水,拍了拍翁如琢的肩膀,把他拍回神,順便把手心裏汗水抹在他肩膀上,翁如琢笑了笑,切了一聲。
“公子,你和田柚姑娘過些日子有什麼打算?”商明淨有意無意地問道。
翁如琢從懷裏掏出那顆墨綠色的珠子擱在手裏把玩,他也從來沒說過這珠子的來曆,隻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琢公子有個寶珠,傳言這個珠子乃是仙人遺物,具有移山倒海的威能,更有甚者,說翁如琢憑借這顆寶珠懾人心思,查人蹤跡,總之翁如琢之所以能在這江湖興風作浪,就是這顆寶珠在作祟。對此翁如琢也不睬,但總是會有些蟊賊妄想偷到寶珠,一舉成名。無奈翁如琢自身就有扛鼎境的修為,尋常賊子來多少也不在意,成名的高手自持身份也不會出手,即使拉下顏麵,翁如琢身邊還有個天下四大拈花境之一的百刃匣田柚,風頭正勁,一不小心成了她的墊腳石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