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駱榮嘉翻來覆去,沒有被劉輔仁找上門來,是朱晚雲把他喚醒的。不知是不是白天和徐曼貞爭辯的緣故,他夢中盡是她在大熒幕上時的模樣和裝扮。白天他明明心不在焉,眼睛都沒往熒幕上多瞟幾次,看到女主角出場就瞄其他地方,但那張臉還是深深地刻在了腦中。偏偏夢裏看那張臉看不真切,每個細節都告訴他那是朱晚雲,整體一看就是模糊一團,最後他在試圖看得更清楚時猛然睜開了眼。
難得一次夢到舊情人不是春夢,駱榮嘉坐在床邊,覺得嘴裏幹渴無比。挨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睡意,嘴巴卻幹得快要起泡,最後他躡手躡腳出門倒水。現在大概已經很晚,下人都睡了,值夜的人在樓下,整個房子隻有走廊有很暗的燈光。他喝著水,突然間聽到什麼,有點像女人的聲音,但不是說話聲。
他放下杯子,側耳細聽。中間那扇房門裏隱隱傳出喘息聲,是行房時發出的聲音無疑。那是徐啟麟的房間。駱榮嘉好奇心一下上來了——徐曼貞的媽早就死了,徐公館裏也從來不見有其他女人留下過夜,難道徐啟麟偷偷叫了人進來?以他的地位,哪用得著搞得這麼見不得光,看上哪個女人,明媒正娶進來,誰還能說個不字了。
反正睡不著,又無事可做,駱榮嘉決定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往主臥門口走去。他趴在門上聽,喘息聲一陣接一陣,極為嬌媚。他手按捺不住,放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擰,本以為肯定是從裏頭上了鎖,沒想到男主人壓根不在乎可能有人偷聽,這一擰之下,房門裏的燈光從門縫裏透將出來。駱榮嘉嚇得不輕,好在手腳聽話,沒把門開得更大,剛好留了一隻眼睛可以看過去的縫隙。
他躺在床上喘了好一會兒,最終筋疲力竭,沉沉睡去。
第二天駱榮嘉不用上班,在家休息,一覺睡到中午。徐啟麟父女倆已經用過午餐,叫下人給他留了一份。徐啟麟顯然心情很好,見他起來,笑道:“昨晚熬夜了?年輕人就是管不住自己,想到第二天沒工作就不肯早點睡。”
“我去舞場跳舞經常是整夜不歸的,你是想指桑罵槐麼?”徐曼貞盯著父親,神態嬌憨。
駱榮嘉腦中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地轉。怪不得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往父親懷裏靠。怪不得徐曼貞要嫁給他,徐啟麟隻是冷著一張臉,卻幹脆利落地答應了這門不對等的親事——找個幌子,女兒明麵上有了丈夫,就避免了流言碎語,他們從此幹得天翻地覆也再不會有人心存懷疑。喪妻多年,不續弦也不娶姨太太,守著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真是個好父親。
徐曼貞照常帶著駱榮嘉出去娛樂,駱榮嘉挽著她,神飛天外,她問了幾次這鞋好不好看他都沒有回答。最後她一臉掃興,撇下駱榮嘉去吃東西了。駱榮嘉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她買了什麼,他就來一份一樣的。提著大包小包上了車,徐曼貞才開口,語帶嘲諷:“這種事也能把你嚇著?”
“你真的以為這事理所應當?我的反應夠輕描淡寫了。”駱榮嘉一手支著頭,“我無意拿道德壓你,隻是好奇,比他行的男人應該要多少有多少,為什麼你會守著他?”
徐曼貞降下車窗任風撲麵,聲音在風中飄渺而去,幾不可聞:“比他行的男人遍地都是,但永遠不會背叛我的男人,僅此一個。在他家裏,我做這種事,永遠可以不鎖門。”
“男人總是背叛女人,但父親永遠不會背叛女兒。”她低聲笑道。雙層保險總是令人心安。
“沒有父親的女人呢?或者父親不愛她的女人呢?”駱榮嘉像在問她,又像自言自語。
“那,就看她們的命了。”罕見地,他聽出她聲音裏飽含著真正的同情和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