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半負氣半示弱,最容易激得男人春心蕩漾。肖孝清抱著她,親她額頭,賭咒發誓那樣的事不會再來第二遍,他不會再喝醉酒。

“晚雲,我累了,我想安定下來。”他抵著她額頭低低地說。

真稀奇,短短一段時間內,連續兩個男人對她說他們累了。朱晚雲垂下眼瞼,半點沒動容。累死你們活該。她之前拚死拚活求個安穩,如今肖孝清鬆口,她又畏縮了,甚至有點看不上他。堡壘一旦變得容易攻陷,在進攻者眼裏就掉價。秋蘋。秋蘋。朱晚雲替這個素未謀麵的女人不值。唯一懷念她的男人,現在也要放下她奔赴新生了。她陡然滋生惡念,想替秋蘋將他殺死在新生前夜。她們畢竟曾同為一體。

“我羨慕秋蘋——永遠不會有人這樣懷念我。”她靠在肖孝清懷裏喃喃自語。

——姓駱的會麼?

也許他更願意親手殺了她。她無聲地笑了。至於懷念,在床上時會懷念她千千萬萬遍。但願他死在床上。

肖孝清對她所思所想一無所知,他摟著她,笑道:“被人懷念,不是好事。何不好好活著呢?”

“你以為每個人都有這福分?”她抽身,挪開點距離。大夏天晚上貼在一起實在熱得要命。“好啦,我不想老說這些喪氣話。答應你就是。你準備什麼時候把我變成肖太太?”

“下月月初辦婚禮,下禮拜先把婚書寫好。”

“都聽你的。”

一切談妥,肖孝清沉沉睡去。朱晚雲窩在被子裏聽他呼嚕聲,眼睛幹澀。這是頭一個對她認真的男人,她卻不是他的女人,永遠不可能是。倒退一年半,若能走到這一步,她做夢都能笑醒。安穩富貴的下半生,女人可遇不可求的好運。

駱榮嘉的名字在她唇齒間無數次流過。他把她發掘出來,又任她慢慢腐爛。無論做人做鬼,她都帶著他的烙印。

萬籟俱寂的夜裏,她突然很想抽一管。肖孝清睡熟了,但她不能在他身邊抽。這個點管家下人應該也去休息了,除了值夜的。她找個空房間燒煙,注意通風,被發現的幾率應該不大。

她躡手躡腳下床,從抽屜裏取出煙鬥。在肖孝清的房子裏偷摸做這事,總還是有遺憾,福壽膏的芬芳無人共享,寂寞如燈裏飄出來的煙繚繞不散。大半夜的,她又不可能去找駱榮嘉作陪。

但——此時此刻,她不想一個人。墮落得有伴兒,才樂上加樂。

誰願陪她同樂?

一雙眼睛劃過她腦海。一個不可能的同伴。

她蹭上床,從肖孝清身上摸出密室鑰匙,提著煙鬥煙燈,去尋她的伴兒。

如她所料,它還沒睡。抑或睡著了被她驚醒——都一樣,主動權在她手中。

煙燈點起來,福壽膏的香味掩蓋了它的腥臭。仗著鐵絲網阻隔,朱晚雲有恃無恐,在它麵前半眯著眼,享受這場見不得人的盛宴。

“你也是這麼享用那些女人的吧?”朱晚雲輕飄飄如在雲端,那身疙裏疙瘩的皮在她眼中幻化為雲朵的棱角,綿軟夢幻,她甚至想伸手摸一摸。“一定比我享受千百倍。”

她舉著煙鬥,穿過鐵絲網的漏洞,煙嘴伸到它麵前。“你餓不餓?”

看得到吃不到,太沒誠意。它發怒了,掙得鐵絲網嘭嘭響,扭頭來咬煙嘴。朱晚雲眼疾手快,在它牙齒碰到之前抽了回來。它咬了個空,一臉恨恨。

“姓肖的說要娶我了,下個月辦婚禮。”她靠著牆壁,審視著這位同伴。她的對手。“你說,他會如何對待你?繼續買生肉養著,還是——”她手上比了個槍的形狀,頂在太陽穴上。她知道它聽得懂。

那雙黃綠色的眼裏滿是不甘。它失寵了。

“喂,賭一把可好?”她晃了晃手裏的煙鬥,“反正我也活不長,你沒必要記恨我,說不定我死在你前頭。你覺得姓肖的會待你如何?鱷魚肉湯應該不好喝吧?”

這句話激怒了它,鐵絲網搖撼得比剛剛還厲害。

“我不知道,也不想試。不過我猜,他怎麼對你,很大部分取決於我。嗯,也不一定,你畢竟見證過他很多東西,還幫他處理過一堆麻煩事。他或許不舍得下手,把你放進黃埔呢?”朱晚雲托著下巴,玩味地瞧著那雙眼睛,“看你魅力如何,看他多念舊情了。舊愛永遠比不上新歡,除非披著新歡的皮出現。”

她收起煙鬥煙燈,走上最高一個台階,突然回頭大笑。“多謝你陪我一個晚上,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黃綠色的眼睛裏溢出無盡的怨毒。她在它目送裏悄悄離開,收好工具,再度躺回肖孝清身邊。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