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這回講的是《金瓶梅》裏的段落，朱晚雲對這本書隻略有耳聞，沒有機會找來看，李鳳兒則根本沒聽說過。兩人津津有味地聽了片刻，忽然被一隻大手提溜出來：“小姑娘家不學好，跑來聽這種東西，快走開。”
李鳳兒抬起頭，委屈地看著把她們趕跑的大叔，她在家不順心，也用這樣的眼神看爹娘和哥哥，一般來說，隻要願望不過分，都能得到滿足。大叔愣了愣，端詳她片刻，有點無奈：“小孩子不能聽這些，這些東西長大了才好接觸。”
“行啦，不聽就不聽，我們走。”朱晚雲把她強行拉離說書人的地盤。聽了兩段她就明白了，都是她上輩子幹慣了的事，故事情節再怎麼變，內核也換不掉。她拽著李鳳兒去找沈清嘉，走到一個拐角，被個盲眼算命的老頭拉扯住。
“我身上沒錢，不算，不算。”她慌忙擺手。應付老頭的時候，李鳳兒趁機開溜了。憑什麼小姑娘沒得聽？她偏要接著聽下去。
朱晚雲頭疼無比，幸好她自己也勉勉強強記著了路。但願沈清嘉聽話，沒有到處亂走。
“你還抓著我做什麼，說了不算命，賤命一條有什麼可算！”朱晚雲費勁掙脫他瘦得隻剩骨頭的手。盲眼老頭還想抓她，她躲閃一下，令他撲了空。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老頭顫顫巍巍地在空中亂抓，徒勞無功。
朱晚雲心中發毛，還是嘴硬：“罵誰呢，你才不是人！”
“你去過那個老婆子那裏——”
老頭行跡詭異，又滿口胡言亂語，朱晚雲現在還是小孩身，估摸著打不過他，但跑還是能占上風的。她沒工夫問老婆子是誰，從他眼皮底下跑開了。還好，這次沒有陷入上次那樣走不完的胡同。她繞了兩條街，找到還停留原地的沈清嘉。
“戲班子要走了，你還呆在這幹嘛？快走啦，我們去找李鳳兒，再不回大院又要挨揍。”
她拉著沈清嘉到說書人那裏找李鳳兒，但沒見到人。說書人講完最後一段，開始要賞錢了，他倆兜裏一個子都沒有，趕緊逃之夭夭。李鳳兒應該已經甩脫他們，自己回大院了，希望他們現在回去不要碰上那幫調皮搗蛋的男孩子。
“喂，你還在生氣？一路都不和我說話。”朱晚雲有點受不了他的沉默。
沈清嘉停下腳步，認真道：“蓮妹，你今天那些話，真的很過分，很……不地道。”
朱晚雲心中像壓了塊巨石，悶悶的，同時有種下墜感。她很久沒嚐到發自內心對不住一個人的滋味了——也許從來沒嚐過。從來都是生活對不住她。
沈清嘉見她低頭，半天沒抬起來，以為她哭了。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她哭，伸出指頭碰她臉，想幫她擦眼淚。朱晚雲仰起臉：“手拿開，我有陣子沒流過眼淚了，這次也不會流。”
“我不知道你之前怎麼看我，怎麼看你的‘蓮妹’。”朱晚雲不肯正臉對著他，聲音倒是很平穩，“但我——我是個壞人，至少絕對稱不上好人，不然怎麼會對你們說這種話？我壞了太久了，不知道好是怎樣的——做一個好人，也對別人好。我不知道。這從來都不是我擅長的東西。我也受不了你對我好，又多又突然。”
她吸吸鼻子。“傷你心了，對不住，我向你道歉。”
沈清嘉主動伸手拉她，又是一貫甜甜暖暖的笑。“好啦蓮妹，你不壞，隻是一下沒控製住，我娘也經常這樣。我還會對你好的，再過一陣你就適應了。我原諒你，我們回家吧。”
差點兒腦子一熱，把事情和盤托出。幸好這孩子傻，沒把關注點放在她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上。朱晚雲接過他遞過來的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