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眼看著這樣打下去要出人命,紛紛上前抱住秀芝,好言相勸:“孩子犯了什麼大錯也別這樣打,要打壞的。還是個閨女呢,好歹下手輕點。”
“她在外頭勾引男人,還把嫁妝倒貼給人家——直接打死都算便宜了她!”秀芝聲嘶力竭,頭發也散了,整個人像從地獄來的惡鬼。
朱晚雲受不了了,替紅蓮鳴冤:“我沒有野男人,我才十歲啊!娘,鐲子賣了是我對不住你,我日後贖回來就是,犯得著這樣折辱我嗎?!”
她身上被打的地方劇痛,在疼痛的激發之下,喊話聲音空前的大,連沈清嘉的娘都被吸引過來了。
秀芝一把抓住她頭發:“贖回來?你靠什麼贖?出去賣?”
朱晚雲恐怖地看著她。當年她在病榻上醒來,那個悉心照料她的女人到哪裏去了?自己堅貞,卻朝別人潑髒水?她不懷疑剛剛秀芝真的拿出來要殺她的力道,真要把她弄死,倒一了百了。
眾目睽睽之下,秀芝不依不饒,非得要她說出鐲子“捐”給了誰,為什麼“捐”,那個人和她究竟什麼關係。
她熱血上湧,將前因後果解釋一遍:“不信你去問丁二爺,他手上還保留了字據,我這裏也有,一式兩份,騙不得人。沈清嘉想學戲,這是他的誌向,身為朋友我幫一把,難道很過分?我知道我不該擅自把你鐲子作拜師禮,但當時實在沒有辦法。我向你道歉,日後我一定好好賺錢,爭取贖它回來。我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
秀芝轉向沈清嘉的娘,恨聲道:“原來是你家那不男不女的東西黑我姑娘的嫁妝。”
誰的娘都忍不得外人這樣抹黑自己兒子。沈清嘉的娘瞥一眼朱晚雲,不屑道:“拉倒吧,就你家姑娘這磕磣樣,倒貼十倍嫁妝,我家兒子也不見得要。”
秀芝像護仔的母老虎,衝上去和沈清嘉的娘廝打起來,沈家的男人出來拉偏架。一片混亂中,朱晚雲不聲不響溜出大院,往丁二爺家走去。
“喲,前幾天才來過,今兒又來?”丁二爺開門,一見是她,調侃幾句,忽然發現她鼻青臉腫,“怎麼了這是,被誰打了?來,嘴角血擦擦。”他伸出食指抹掉朱晚雲嘴邊的血漬,將她帶進屋,“你走路姿勢都不對,傷得不輕啊。誰下的這麼重的手?要是男孩子幹的,二爺我帶幾個徒弟為你出氣!”
北平這邊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江湖義氣,不像她在上海感受到的那般疏離冷漠。為這一句話,她眼中熱流湧動,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複下來。“多謝二爺好意,但這事沒法讓您出麵處理,我也沒什麼大礙,就——就是想見一下沈清嘉。”
丁二爺看她眼眶微紅,知道這丫頭八成受了大委屈。他自己也有個閨女,見不得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於是等練功間隙,破例找來沈清嘉:“你倆聊吧,但是不能太久,搞特殊搞得太明顯其他師兄弟會不服的。”
“蓮妹,你受傷了?”沈清嘉一把抓住她,上下打量,“誰幹的?”
“我娘。”她輕聲道,“傷不要緊,回去處理一下就行,我隻是想見你,非常想。”
沈清嘉什麼也沒說,拉著她在台階上坐下。夏日的微風沒有多少涼意,但讓她慢慢鎮定下來。他觀察著她的表情,覺得差不多了,問道:“是那副鐲子嗎?”
猜都猜到了。朱晚雲不打算再瞞著他,點點頭:“嗯,她說那是本來留給我的嫁妝,也是她壓箱底的傳家寶。”
沈清嘉騰地站起來,被她強行拉住:“幹嘛,別激動。我打都挨了,你可別找丁二爺說不學了,不然我白白受罪。就是你現在退學,拜師禮也別想要回來。”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我對不住你。”
“談不上,這是我自願的,你安安心心學,到時候出師了唱幾場,掙了錢不就贖回來了。”朱晚雲笑道。
瞧他那副緊張愧疚的模樣,她忽然話鋒一轉:“或者,不贖回來也行。我嫁妝就給你了,你將來願不願意娶我過門?”
他表情凝固了,眼睛不知道看哪,手也不知道怎麼放。朱晚雲歎了口氣:“就知道你不會願意。誰想娶我這麼醜的姑娘啊。你得找個清白貌美的,你配得上。”
他慌忙搖頭,解釋:“不是因為這個,蓮妹你別誤會,我也沒說不娶你,就是不娶也不是因為你醜——不不不對,你本來就一點都不醜——”
他打小腦袋就不靈光,稍微逗一逗就語無倫次。朱晚雲不忍再調笑他:“好啦,開個玩笑,別放在心上。我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隨口一問而已。你不要有壓力,好好練功,千萬別違逆丁二爺的意思,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