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2)

“你是妃子?還是宮女?”朱晚雲皺眉,好奇心上來了。

“妃子?我倒也想。這麵鏡子歸你了,回去之後若能見到那條老閹狗,告訴他,他的禮物我早就不稀罕了,瞅瞅自個兒那副嘴臉再說吧。”她聲線不穩,像拖拉機開在土路上,過個坎兒就猛顛一下。朱晚雲抱著盒子,想一扔了之。反正這老不死的沒眼睛,她可以試著賭一把,看能否跑得脫。

借著咳嗽聲掩蓋,朱晚雲把盒子悄悄擱在地上:“我知道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告辭了。”隨後拔腿往門口跑去。跑到堂屋時,門怎麼都打不開。無奈之下她又退回了裏屋:“為何不肯放我走?”

“你就這麼不想要這份禮物?”老婦人叩了叩桌麵,“那好,我現在和你說清楚它能帶給你什麼。”

朱晚雲被禁錮在這不足十平米的小地方,一開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但聽著聽著就入了神。

因為老婦人告訴她,她若接受這麵鏡子,能有一次改頭換麵的機會。

“你認為憑你現在這張臉,往後能過什麼日子?之前的日子怕也沒多好過吧?”老婦人慢條斯理地說。

朱晚雲脊背發涼,所有東西好像都能落入她的眼眶流進她的腦子,沒有眼珠根本不是問題。

“你十三歲生辰時,拿出這麵鏡子照照,自己先想好要變成什麼模樣,它會幫你實現。你是女人,應該明白相貌之於女人的重要性。沒它你就等著吃一輩子虧吧。”

她揚了揚帶著血漬的嘴角,這是朱晚雲見到的最不像笑容的笑容。“當然,事情沒有那麼美好,別想一勞永逸。”

“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時朱晚雲就隱隱感到自己屈服了。

“你靠它得來的容貌,隻能維係二十年。二十年一到,立馬打回原形。”老婦人嘴巴咧得更開,朱晚雲能看得到她滿口黃牙——都這個歲數了,牙齒竟然一顆不少。

“自己權衡利弊,想好了就走吧。”她躺下去,不再理會朱晚雲。

這句話就是個笑話。朱晚雲死死盯著她那床又髒又舊的被褥。真像裹屍布。果真有誠意放她走,剛剛為何開不了門?分明是要把這塊燙手山芋丟給她,不接就別想走人。她環顧周圍,沒有可吃的,桌上連碗都沒有。老婦人沒有人在身邊伺候,沒有糧食,這個身體狀況也不像能下地出門買糧食的——到底靠什麼活到現在的?

——她真的活著嗎?

朱晚雲又開始寒顫。不不,絕對不能困在這裏。天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病榻上這個玩意,差不多可以被叫作女鬼了。她若一直困在這裏,就要沒吃沒喝活活渴死餓死,然後跟這個女鬼一同爛掉。

她捧起盒子,將蓋子蓋上。“我要了,可以放了我嗎?”

“我沒打算把你留在這兒。”老婦痰音很重,“決定好了就走人。”

朱晚雲轉身走到裏屋門口,想起什麼,問:“我脖子上這道疤,是你留的?”

“空口無憑別亂潑人髒水。我幾時掐過你?”她抬起一隻枯瘦的胳膊指著朱晚雲站立的位置,“你將來找到掐死你的人,伸長了脖子給他看看,他會記起你的。”

“免了。”朱晚雲嘟囔著推開門。她還有一堆未解之謎,自己如何霸占了紅蓮的身子,為什麼是借屍還魂而非重新投胎,這裏是什麼地方,天橋下的算命瞎子是誰是幹嘛的,你為何還沒死——所有問題,她想一個接一個拋給老婦,但好不容易等到對方鬆口,逃命為上。

她出來時暢通無阻,踏出十三號的大門,往前走看到十四號,她就知道該怎樣走出這個地方了。如同來時一樣,記憶中有一段空白,然後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人間。

原本準備送出去的東西繞一個彎子又落回自己手上,朱晚雲暫且不想她所說的鏡子功能的真假,天要黑了,當務之急是回家。也不知道秀芝情緒穩了沒有,大不了她再點頭哈腰道個歉,罰跪也認,日子總要過下去。

她抱著盒子一路狂奔,回去之後卻發現燈沒亮。秀芝還是不在。

這就稀奇了。秀芝一向勤勞,今晚還是顧客取衣服的日子,沒道理放客人鴿子,口碑還要不要了。她進屋準備好要交還的衣服,客人來了交接收錢,忙活完之後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到了要上床睡覺的時辰,秀芝依然沒有回來。她不得已出門問鄰居,有沒有看到她娘。大多數人都表示下午她哭完了就回屋了,後來還找沈清嘉的娘道了歉,沒注意她啥時候出去的。

已經很晚了,朱晚雲沒法出去找人,隻能先躺下睡覺。她心中惴惴,但願秀芝隻是在賭氣。

第二天第三天,秀芝無影無蹤。朱晚雲在鄰居陪同下去警局報了案。一個禮拜後,他們在永定河打撈出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