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才不信無利可圖時姓林的能費力氣幫他們。上海混出頭來的,個個都是老油條,不會做於己無利的事。戲班子能有幾個錢?圖不了錢,隻能圖人了。換作別人,或許她還想不到兔兒爺上頭去,但沈清嘉有“前科”,不得不防。
“他來找你都說些什麼?你們私底下有一起出去嗎?”朱晚雲像個囉嗦的老媽子,一一盤問。沈清嘉一臉乖巧,如實作答:“一般都是散場之後他來後台找我,我們也就隨便聊聊,具體聊了什麼我也說不好,都是閑話。我休息的時候有跟他出去看過幾場電影,哎,那些女主角都好漂亮——”
“也一起吃飯了?他請你?”她目光炯炯。
沈清嘉點頭。她看他那一臉純良,心裏有氣也撒不出來。
“吃人嘴短,別老跟他出去,被請得多了,話語權就不在自己手上了。”她對林誌高倒是比較放心。他的人脈無非就是以前拍電影積攢下來的,沈清嘉要拒絕他,不過是比較尷尬,還到不了被強行綁走的地步。“你唱戲也攢了錢吧,不管多少,總歸是有的,別那麼摳,要是他一定請你,你回頭也要投桃報李。等人情欠大了,有你後悔的。”
“你對他很不放心啊。”沈清嘉笑道,“他人其實不錯。”
傻孩子。朱晚雲心中默念。不同他計較。
“你老說最近在忙,究竟忙些什麼?”輪到他來盤問她了。
朱晚雲心中拐過九曲十八彎,想好的借口統統作廢。她難得在他麵前扭捏,還要他催:“說呀,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要結婚了。”她低下頭。
沈清嘉眼中煥發出光彩,拉著她手:“好事啊!天大的喜事,這麼晚才告訴我!準新郎是誰?靠得住不?”
“我嫁他應該差不了。”萬事開頭難。既然已經開口,後麵的話出口就容易多了。“我爹也同意了。有我爹罩著,我出不了事,放心。”
“我知道你爹靠得住,我問的是他靠不靠得住。”這傻小子難得沒被她岔開話題,“終身大事,可要想好了。”
“他也靠得住,欺負不了我的。跟我一樣,窮人家出身,腦子不怎麼聰明,人很實在,這就夠了。”朱晚雲笑道。
“幾時喜酒?別忘了邀請我。”沈清嘉比準新娘激動多了。
“下個月月中。喜帖我會發給你。”她打心眼裏不想讓他來。不知怎麼就把真話透給他了。倒不擔心他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就是看出來她也有一百種辦法糊弄過去。但在這個人麵前,她很難騙得了自己。
相比她,沈清嘉更像待字閨中的小姑娘,腦子裏已經開始放禮花,幻想著婚禮上的每個細節。朱晚雲笑著看他手舞足蹈。他天馬行空想了一堆方案,冷不防見她笑意全失,冷靜下來。
“蓮妹,”他有些遲疑,“你好像——不是那麼開心?”
朱晚雲深吸一口氣,重新綻開笑容,但這個笑撐得有點辛苦,嘴角微微顫動。她反扣住他的手,桃花眼中亮晶晶一片:“你答應我一件事。”
“保證答應。”沈清嘉比出兩根手指,賭咒發誓。
“不管怎樣,你永遠不能拋棄我,不能放棄我——”她卡了一下,覺得這話有歧義,改口道,“不能不認我!”
沈清嘉手指在她眼眶下抹了抹,將水漬拂去。“蓮妹,你在擔心什麼?這個婚你要是不想結,就不要結。要是有什麼事你不想做,就不做。別為難自己。”
她拚命搖頭。“你答應我。你答應我。不能不認我。”
“好,我答應你,永遠不拋棄你,不放棄你。”他不再多問,鄭重其事地承諾。
朱晚雲抹掉殘餘的眼淚,洗了把臉,把自己收拾得像樣一點,與剛進來時無異。她笑道:“好啦,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捧你場。你要和林誌高一起出去就出去吧,我隻是囉嗦幾句,別太掛心。保護好自己,我的地址你知道,碰到解決不了的事就來找我。我也永遠不會放棄你。”
在門口和林誌高擦肩而過,朱晚雲對他笑了笑:“不打攪你們了,進去吧。”
林誌高眼神在她臉上逡巡:“唐小姐,你們剛剛談得不愉快?”
眼睛真毒,洗了三遍臉,還能看出淚痕。朱晚雲笑道:“沒,我的不愉快和剛剛的談話沒關係。林先生放心,我和他一起長大,但沒那方麵的感情。不過也正因為一起長大,我希望你對他好,別欺負他。”
“瞧你說的,好像在托付終身。”林誌高笑道。
“不是嗎?”朱晚雲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林誌高斂去剛剛的漫不經心,鄭重道:“如果他也有意,那就最好。唐小姐放心,我雖算不上正人君子,但絕不是人渣,惡心的事幹不出來。”
“你的話我記住了。回見。”朱晚雲點點頭,往戲院大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