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時間朱晚雲再未和沈清嘉交換眼神,一直到散場都心事重重。後排的客人往外走得差不多了,台上的角兒也進幕後卸妝了,徐曼貞輕輕拉了朱晚雲一把,笑道:“我先生今晚生病,沒有陪我出來。唐小姐不用找他了。”
朱晚雲有些尷尬,打哈哈:“徐小姐也夠狠心,把生病的先生獨自留在家裏,自己出來逍遙快活。不過——”
她眼珠一轉。徐曼貞樂了:“不過什麼?”
“我家先生今晚也生病了。”朱晚雲說。
兩人盯著彼此的眼睛,互不退讓,盯著盯著忽然同時笑出聲。開了這個頭,便再也扭轉不回去,笑得窩在座位上打顫,好不容易才平複心情。朱晚雲伸手擦掉眼角淚花,與她一同癱在椅子裏,兩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徐曼貞問她:“唐小姐跟台上那位旦角兒熟嗎?”
“何以見得?”朱晚雲稍微坐直身子。他倆“眉目傳情”那麼明顯?
“感覺你很喜歡他。”徐曼貞笑道,“憑你現在的能力,想去打招呼跟他混熟不是難事,你也不是那種很放不開的性格。”
“那麼,徐小姐喜歡他嗎?”朱晚雲笑道,“我看你看得很投入。”
“喜歡,唱得又好扮相又好,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徐曼貞感歎,“我聽戲許多年,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好苗子了。上一次見,已經是二十多年前。”
“那人也是旦角兒?”朱晚雲暗暗驚訝。沒看出徐曼貞還對戲子感興趣。
“不,是武生。”徐曼貞眼神黯淡下來,“可惜後來生病,不能唱了,就此退隱。”
“生和旦差別挺大的,徐小姐如何看出來剛剛台上那位和多年前那位武生都是好苗子?專門研習過戲曲?”朱晚雲笑道。
“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沒有研習過,難道就分不出好壞?”徐曼貞難得跟她斤斤計較,“他們身上有靈氣,我說不好那種氣質,但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別人也就罷了,我不信你感覺不出來。”
“我可沒見過那個武生,自然無法對比。”朱晚雲笑道,“但是那位旦角,說起來我同他還算有緣。我跟他是一塊兒長大的,我們小時候一起住北平的四合院。後來我爹接我來上海,他們戲班子正好跑碼頭,就一起來了。”
徐曼貞眼睛一亮:“青梅竹馬?”
“姑且這麼說吧。”朱晚雲笑道。
“這麼好的關係,為何不幹脆同他共度餘生?”徐曼貞打趣她。
“徐小姐這樣信得過我的眼光,為何信不過自己的?”朱晚雲擺擺手,“你瞧我跟他能有那種感覺嗎?”
“哪種感覺?”徐曼貞明知故問。
哪種感覺?我總不能說是我跟你老公之間的那種。朱晚雲默默腹誹,麵上還要保持微笑:“男女之情啊,你看我同他有這意思嗎?若真有,也輪不著他現在在台上唱戲了。”
徐曼貞了然一笑:“還真是可惜。不過,我現在有一個不情之請。今夜看他唱戲,我著實被驚豔到了,既然唐小姐又同他相熟,可否引我去後台見他一見?我無意對他做些什麼,隻不過表達一下對偶像的崇拜。”
“他也算是偶像嗎?”朱晚雲咯咯直笑,“他那麼害羞,見了陌生人會不自在的。況且,後台或許已經有別人了。”
到了清場的時間,兩人不得不站起來準備走人。有徐曼貞在,朱晚雲不好獨自去後台找沈清嘉,她又不想帶著徐大小姐同去,果真撞上林誌高就不好了,於是隻能往門口去。徐曼貞問她:“是哪位大小姐看上他了?”
“這我倒是不清楚。”朱晚雲笑道,“我問過他,他不肯告訴我。再說也未必就是什麼大小姐,說不定是哪家太太呢。可能不是男女之情,也有追星追得狠的嘛。”
戲院門口,朱晚雲要揮手叫車。她和徐曼貞不同路,兩人揮手告別。回到家時,宋耀祖已經躺在床上,但還沒閉眼,她見了笑道:“都睡了一天了,才醒幾個時辰,又要睡?”
“沒法子,要是現在不睡,之後就永遠晝伏夜出,我可受不了。”宋耀祖麵對她時比之前要放鬆許多,甚至主動對她笑,“我天生沒你那種好精力。”
“我精力也沒多旺盛,全靠好玩的事情撐著。”朱晚雲坐在他身邊,似笑非笑,“要是想玩,我帶你。”
宋耀祖不由自主往裏頭挪了挪身子。
朱晚雲在他身邊躺下,翻個身背對他:“不想玩我也不會逼你,至少今天晚上我累了,要睡覺,不會打攪你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