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湖北省會武昌,乃是個方圓五六裏的彈丸小城。城牆高近三丈,厚六七丈,長達三千五百丈,共有十座城門。城內蛇山橫斷東西,山陽還有偌大個紫陽湖。紫陽湖南軍營林立。工程八營駐紮湖畔 。湖東是右旗營盤,駐紮第二十九標和第三十標。隔街又是左旗營盤,駐紮第三十一標和第四十一標及陸軍第二十一協司令部。軍械所設城東南楚望台。督署衙門和第八鎮司令部駐城內西南角。其他還 有憲兵營、消防隊、巡防營、陸軍學堂等。
城外西北角還有愷字營,駐紮炮隊第二十一營、工程隊、輜重隊。文昌門外駐紮輜重八營。城外巡司河兩岸有武建營,駐紮第三十二標、馬隊第二十一營、馬隊第八標、炮隊第八標等。小小武昌城竟被 軍營占去三分之一。
初一軍營放假,人人出營看親拜年。駐紮城外的便擁進城內,越是繁華街道軍人越多。蔣翊武和劉複基走下黃鶴樓,沿長街在人群中擠了一陣,便進入右旗營盤。蔡濟民擔任排長職務,在營房盡頭有單 獨住房。蔣、劉二人尋到門口,隻見房門虛掩,隔窗玻璃向內窺望,看到蔡濟民在床上和衣而臥。劉複基輕叩房門,蔡濟民一骨碌翻身下地。蔣、劉二人推門而入,連連拱手道:“恭喜!恭喜!”蔡濟 民拱手答禮:“恭喜!恭喜!新春如意。”一麵讓座,一麵從炭盆上提壺沏茶。蔣翊武道:“我們剛從黃鶴樓喝茶下來,特給濟民兄拜年,深怕你出門去了呢!”蔡濟民道:“我去黃陂同鄉家中拜年剛 回來。”
說著,蔡濟民端上茶水、糖果,三人圍桌而坐。蔣、劉二人聞到一股酒氣,便端坐不動。蔡濟民發愣道:“今日怎麼講客氣?”蔣翊武道:“不是我們講客氣,是濟民兄客氣過分呢!前天我倆受大悲囑 托前來邀您去黃鶴樓團拜,您是答應了的。今日忽又爽約,實在讓我和複基難堪呢!”蔡濟民笑道:“二位原是來問罪的,那我負荊請罪就是了。”劉複基道:“新春佳節,哪有這種意思?在黃鶴樓團 拜,大悲幾次問到你。”蔡濟民道:“蒙諸兄關照,我深表謝意。文學社成立,第二十九標也有人參加了嘛!”蔣翊武道:“我和大悲、胡瑛都商量妥當。他們說你是日知會老同誌,為事業計,便於在 右旗營盤發展組織,你必須參加文學社,切切不可推辭。”蔡濟民道:“你們不了解我的處境。日知會被查封後,第二十九標內有些分散的小團體,小團體又結成軍隊同盟,眾人推我做主持人。去年, 共進會孫武邀我入會,我百般推辭。孫武說:‘你是日知會老同誌,可以不舉行入會手續。’標內同誌知道了,問我是否想把軍隊同盟拉入共進會?我隻有反複解釋。現在你們又邀我參加文學社,我又 無分身術,一個閨女找幾處婆婆家,豈不笑話?”蔣翊武接口道:“非我蔣某做小人讒言。孫武那個共進會為擴充力量,招攬江湖,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一遇變節者必然敗壞大事,這是有前車之鑒的 。文學社以武昌為基地,專一從事軍中活動。新軍士兵覺悟高,嚴守秘密。計劃在半年至一年內,除軍官及個別不穩分子,爭取新軍中百分之八十的人入社。一旦舉事,拔清幟而易漢旗。大悲名之謂‘ 端營政策’。為此,特邀你參加。”說著,蔣翊武從口袋內掏出一份《文學社簡章》放到桌上。
忽然,門外高聲響起“恭喜”,推門走進一位客人。來人身著憲兵製服,體魄魁梧,氣度軒昂。蔣、劉見是陌生人,便急想把桌上《文學社簡章》收起。蔡濟民卻順手用書冊把《簡章》蓋了,起身向來 人拱手答禮:“恭喜!恭喜!”再向蔣、劉二人介紹:“這位是彭君楚藩。本省鄂城人,現在憲兵營供職。”蔣、劉二人也向彭楚藩通報姓名,敘禮寒暄。
彭楚藩聽蔣、劉二人湖南口音,不免仔細審視兩眼,然後向蔡濟民道:“我剛從漢口值勤回來,給兄拜年,請兄去寒舍暢飲幾杯年酒。不知有其他約會沒有?”蔡濟民道:“我上午在外已飲酒過量,回 來便倒在床上,實在不敢再喝了。”
蔣翊武、劉複基聽著蔡濟民和客人談話語言,似是十分稔熟,但從未聽說蔡濟民結識憲兵朋友。看那水紅色的憲兵領章,暗自詫異,一時顯得有些尷尬。於是,便起身告辭,蔣翊武道:“前客讓後客, 我們回營去,以後再來拜望。”
蔡濟民一把扯住蔣翊武衣袖,看看窗外無人,說道:“諸兄均是濟民好友,有緣在此相逢。濟民當盡地主之誼,請諸兄同去軍中酒館飲談。”說罷,從桌上抽起書冊下的《簡章》裝進衣袋,便請客人一 同出門。劉複基隨機應變道:“我和翊武先來相邀,又在此得識彭君。舊朋新友歡聚一堂,正該由我和翊武做東。”彭楚藩察言觀色,已知蔡、劉二人絕非尋常之輩,轉而滿麵笑容說道:“承蒙諸兄不 棄,小弟忝陪末座。我剛從軍中酒館路過,今日大年初一,酒館關門過年,即便諸兄誠意做東,也隻好另擇他日了。小弟家眷在此,住平湖門,離此地不遠,有現成薄酒,敢請勞駕諸兄光臨寒舍敘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