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參謀獻煙泡茶,在書房中搭起兩張床鋪,掛上蚊帳,以備統領和執事官休息。劉參謀知道統領喜歡杯中物,吩咐老夥伕精心製作四個冷盤,另加清蒸螃蟹,把酒櫥中所有好酒:貴州茅台、法國白蘭地 、山西竹葉青、煙台啤酒……統統擺到桌上,任憑統領飲用,為統領消愁壓驚。
黎元洪一邊飲酒,一邊諦聽密集炮聲,說道:“炮隊一旦進城參戰,大局就很難估計了。”王安瀾道:“這次兵變,工程八營首先占領楚望台軍械所,看來計劃周密,革命黨一時得手也未可知。”黎元 洪道:“言之有理,我們不可和革命黨作對,以保持中立為上策。”說到這裏,黎元洪忽然想起一個主意說道:“我擬派馬弁去楚望台打個招呼……”遂把主意說出,執事官和參謀均覺可行,於是便派 馬弁去楚望台找革命軍長官傳話。待馬弁回來複命時,黎元洪已三杯酒落肚,點頭作罷。胡亂吃上半碗雲夢魚麵,默念三遍:“元洪有難,望祖宗在天之靈多加保佑。”方才和衣睡下,猶自戰戰兢兢, 難以成寐。
看官:莫道黎元洪現時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焉知其後卻由此而發跡呢!
黎元洪字來卿,同治甲子年間(公元1864年)出生於湖北省黃陂縣木蘭山下。據野史考證,黎元洪祖父實姓洪,係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同族。太平軍初克武昌,元洪祖父在武昌做官,後帶元洪父親赴天 京(南京)任職。天京為清軍攻破時,率眷轉戰湖北。太平天國後期全部采用運動戰術,攜帶待產婦女已不可能,元洪母親遂隱避黃陂窮鄉僻壤,其父改換姓名以避人耳目。據好事者索隱:元洪祖父命 元洪父親改名朝相,字輔臣,均寓不忘天朝之意。長孫命名元洪,寓原係洪氏之意;祖父在黃陂安頓下兒、媳,留下後輩姓氏名字,即隨軍轉戰,不知所終了。
黎元洪出世時,父親黎朝相靠教私塾維持生計,家境已甚貧寒。得人介紹,黎朝相赴天津北塘投奔某遊擊守備任司務員職。
嗣後,便舉家由黃陂遷往北塘。黎元洪先就讀塾中,二十歲那年考入天津北洋水師學堂。五年後畢業,在廣甲艦任管輪。1894年甲午海戰,廣甲艦參戰失敗並觸礁,黎元洪等三船員著救生衣躍入海中, 經十餘小時,遊至旅順登岸。因黎元洪原屬南方水師,當局將黎送回南京,即投效兩江總督張之洞,甚得張之洞賞識。張之洞調湖廣總督,黎元洪又隨行回歸武昌,編練新軍。從馬隊管帶,擢升至第二 十一協統領,曾先後三次出國去日本考察軍事。
黎元洪是受過新式軍事教育的職業軍人,對政治、對革命派和立憲派的爭論,從來不感興趣,處世深得中庸之道,是張之洞一手提拔的愛將。武昌革命爆發,黎元洪無計可施,隻好聽天由命。天亮後, 得悉督署燃起大火,戰事已經結束,黎元洪倒是掛念起家中人來。正惆悵間,劉參謀前來進言道:“天已亮,統領是否派人去公館一趟,以釋家中懸念。如果夫人想躲避一下,不嫌此地窄小,即請來這 裏暫住。”因派著軍服的人出去不方便,隻好吩咐劉參謀家中老夥伕去公館傳話。老夥伕受命後,便高高興興去了。
黎元洪公館中有一妻一妾。原配夫人吳氏,漢陽人,比黎小六歲,生有兩女一男,辛亥年閏六月,又生一男孩,黎元洪抱在懷中大喜道:“天降吉祥,此吾家麒麟也。”全家當做心肝寶貝。二夫人名危 紅寶,江西人,原係漢口名妓。當年在“書寓”內紅得發紫,不知多少富商大賈、風流名士拜倒石榴裙下。紅寶小時家鄉饑荒,被人騙賣至漢口煙花巷內,憑她絕色容貌,婉轉歌喉,隻用三年時間便贖 回全部身價。那老鴇子把她當做搖錢樹一般,哪裏肯放,隻有用各種手段拉攏伺候,讓紅寶在“書寓”內恣意所為。紅寶贖回身價便不再接客,打定主意,要趁紅顏未老之時,找個終身依靠,棄賤從良 。如此荏苒歲月,卻未能如願。忽一日,清廷派欽差大臣鐵良南下在鄂閱兵並視察政務,湖北文武官員阿諛逢迎,按日陪宴,在紅寶的“書寓”內吃花侑酒,黎元洪少不得逢場作戲,出席作陪。隻因那 晚多喝了兩盅,飲至深夜,醉不能行,老鴇子忙把黎元洪扶到紅寶房內就宿。紅寶忽然想起,今年正月妓院姐妹們一塊兒算命,那算命先生算到紅寶時忙討喜錢。紅寶問道:“我喜從何來?”算命先生 道:“財動生官,官財逢透得令,又臨貴人。女子以官為夫,姑娘今年當遇大貴人。”紅寶道:“什麼財動不財動,我從來不愛財。要喜錢,我就多給你十吊錢,算我討你個吉言罷了。”想起這件事, 莫不是這大貴人應在此人身上?紅寶不由得把黎元洪著意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