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娜與我自己的事,我談了很多,而對於父親的事,卻談得很少。這並非因為他在這個故事裏不是重要角色,也不是因為我對他不感興趣。我從未像愛他那樣愛過別人;在那時期激動我的所有感情之中,對他的愛是最深厚、最穩定、最為我所珍視的感情。我太熟悉他,以至不能有意地談他,而且我也覺得自己離他太近。然而,正是他,我要多作些說明,以便使他的行為變得可以接受。他並不是個虛妄之徒,也不是個利己主義者。不過,他輕浮,無可救藥的輕浮。甚至我也不能像談一個不可能有深厚感情、不負責任的人那樣談他。他對我的愛不可能是輕率地產生的,也不可能視為當父親的一般習慣。他能夠因為我而受苦,在這方麵任何人都比不上我。而我呢,某一天我曾產生的失望,難道不僅僅是因為他那拋棄的手勢,掉開的目光?……他從不把我置於他的情[yù]之下。有些晚上,為了把我送回家,他大概放棄了韋伯稱之為“天賜良機”的機會。可是除此以外,他也可能聽任個人的意願,聽任變換無常的、輕浮的性情所支配,這點我不能否認。他並不思考問題,對於任何事物,他都試圖作一種他認為合理的生理學的解釋:你覺得自己醜嗎?那麼多睡少喝吧。同樣,對於他有時感到的對一個女人的強烈情[yù],他也並沒有想到壓下它,或者激發它,直到使它變成一種更複雜的感情,他是實利主義者,但是體貼人,寬容人,總之,非常善良。
他對艾爾莎的情[yù]使他煩惱,不過還不像人們可能認為的那樣。他並不那樣想:“我將欺騙安娜。這意味著我沒有這樣愛她。”而是這樣想:“真叫人煩惱,我對艾爾莎的這種欲望!
得快點打消它,不然我會和安娜鬧糾紛。”再者,他愛安娜,他欽佩她。他近些年都是與一係列輕佻的,有點愚蠢的女人來往,是她讓他改變了過來。她既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又滿足了他的肉欲和感受力。因為她理解他,給他提供了她的智慧和經驗,以同他自己的智慧和經驗作比較。現在,他是否意識到她對他的感情的真誠嚴肅,我還不大肯定!在他看來,她是理想的主婦,是我的理想的母親。但他認為她是“理想的妻子”,並且想到由此引來的所有責任嗎?我不這樣認為。我確信,在西利爾和安娜看來,他和我一樣不正常。當然這是帶著柔情說的。然而這並不阻止他有一種使人激動的生活。因為他認為生活平淡,便把所有的活力投入其中。
我在製定把安娜逐出我們生活的計劃時,並沒有想到父親,我知道他會自慰,就像從前發生的一切那樣:一次斷情沒有一種有規律的生活讓他難受。與我一樣,真正能觸及他、損害他的,隻有習慣與期待。他和我,我們是同一類人。我時而尋思這是高尚、純粹的流浪者類,時而又尋思這是麻木、可憐的追求享樂者類。
那時期他痛苦,至少惱怒。對他來說,艾爾莎成了過去生活的象征,成了青春、尤其是他的青春的象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