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山間的小道上楊祥踽踽而行。家鄉宜人的氣候,旖旎的風光,他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他很沮喪,我楊祥以往歸來算不上氣宇軒昂也算是派頭十足,從沒像今天這樣的寒酸。望前麵綠樹掩映的村莊,已隱隱看見自家的閣樓。太陽快落山了,山坡樹林間開始升起一層輕紗般的霧氣。楊祥停下腳步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他不願讓村裏人看到他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趁著暮靄,楊祥快速走進家門。妻子又驚又喜,9歲和10歲的女兒歡叫著撲上來,年邁的老父親滿是皺紋的臉像是開了花。

楊祥興奮的臉很快變得憂鬱,他很內疚,妻子拿出臘肉給他接風,家裏洋溢著一片歡樂。

晚上,溫柔的妻子看著他清瘦稍稍浮腫的麵孔心疼地問:“寄的錢收到沒?”

“收到了,生了一場大病,把錢花沒了。”楊祥開始撒謊。

“啥子病”?妻子急切地問。

“重感冒。金昌那鬼地方冷得很喲,隔三差五下大雪,生意不好做,冷得撒尿得帶棍子。”他說他發燒燒到41度,住了15天醫院,吃了45副中藥,掛了18磅吊針。他說他生活多麼艱苦,十天半月不見肉腥,三天吃不上鹽。他說他對不起她和孩子和父親,沒有掙上錢,沒有給她們買東西。

純潔善良的妻子信以為真,一頭紮到他懷裏哭了。她說他不掙錢不要緊,隻要身體好好的平安回來就行。

此刻,楊祥開始打噴嚏流眼淚兒。妻子問他怎麼了,他說他病還好得不利索,他說他鬧肚子,爬起床上廁所,在廁所裏悄悄過了煙癮。

楊祥原來笨拙的嘴變得巧舌如簧。瞎話簍子騙得家人的同情和理解。幾天過去,他帶回的煙包眼看就要抽完。楊祥急得團團轉,不抽幾口一天捱不過。萬般無奈中,他隻好騙,騙術是任何一個癮君子的共同特點。他騙過老婆,騙過父親,騙過親朋好友。他說他這次回家是想借點錢,回金昌收購鋁絲,金昌是稀有貴金屬基地,各廠的廢鋁絲加起來能裝上好幾車皮,他說他已經給廠長、經理送了禮請了客,還請了三陪小姐陪他們玩了一夜,隻要有本錢,一轉手可以賺他個十萬八萬,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差收廢鋁絲的本錢。楊祥過去忠厚老實,鄉親鄰居、親戚朋友眼裏落得個好名聲。大家相信他,都說他這幾年見識廣辦法多、路子寬,判若兩人。隻要他一開口,有人自然幫忙借錢。他說他不白借,到肘連本帶息一起還。楊祥也不多借,暫借個買大煙的錢。

買大煙,他不在本地買。怕熟人發現他露馬腳,他悄悄跑到下關,幽靈般地在街上遊蕩。

轉悠到天黑,他口幹舌燥也沒找到底家(賣海洛因的人),眼看煙癮就要發作,他在馬路上掉圈子。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肩上,他以為遇上地痞,慌忙從腰裏摸刀子。猛回頭,一張半生不熟的臉向他嘻嘻笑,笑得他心裏發毛。

“不認識我了?”來人戴一副墨鏡,西裝革履油頭粉麵。

楊祥搖頭,緊攥刀把,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式,墨鏡撲哧笑出聲,原來是他過去的一位熟人。倆人來到一背靜處,竊竊私語。

“我看你像是買‘貨’吧?”

“沒……沒……”楊祥矢口否認,頭搖得像撥郎鼓。

“我跟了你大半天,你還能瞞過我的眼。”墨鏡掏出小包包,楊祥眼裏放光。他終於找到了底家。

轉眼到了四月初,楊祥坐吃山空一屁股債。他不怕,他有他的路數。他要出動了。他說他要準備3萬元外出收鋁絲。他向熟人借了一萬,貸款兩萬,三萬塊錢湊足,他按照墨鏡的指點到境外販大煙。他千方百計搞來出境證,騙過家人躍躍欲試了。

妻子兩眼淚汪汪,送他送到寨子邊,送到山路上,戀戀不舍,情意綿綿。囑咐他在外做生意別餓著肚子,別累壞了身子。千種柔情似水,萬般體貼如火。

4.跨國販毒,老板送他兩顆手榴彈

四月的南國,草長鶯飛,青山綠水,蝶飛蜂舞,高大的菩提樹,楓葉樹,片片竹林,一派生機勃勃。楊祥淚水在眼裏打轉,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生死離別的感覺,心頭湧上無限悲傷。他一步三回頭離別了妻子,誰知這一去竟是遙遙無期身陷囹圄,鋃鐺入獄。

從他家到邊鏡200多裏路程,乘汽車換火車到達某邊境站,楊祥作賊心虛心裏七上八下。公安邊防戰士威風凜凜,國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在認真地檢查每一個過往行人的證件和行裝。

對外開放,兩國友好往來增加,邊境口岸互通有無,不法分子乘機而入,邊防戰士不敢有絲毫馬虎。足足有十分鍾,他才被放行。剛走出幾步,戰士似發現他有什麼破綻,又把他喊回,楊祥汗毛都立起來。

他終於通過了邊境的細致檢查,一塊石頭落地。眼前的怒江,江水平穩地流著,漫江碧透,清澈見底。他登上擺渡到達異國,心裏一陣狂喜,登上山巔,望望身後蒼蒼茫茫的大山和鬱鬱蔥蔥的樹林,興奮得漲紅了臉。

他不敢走大道,在深山老林的小道上穿行,驚得山鳥飛鳴,野兔奔竄,每每遇此,他都心驚肉跳,哪怕是一陣輕微的山風刮過,都足以使他心跳半天。幾個小時的山路,累個半死,到達某鎮已是暮色蒼茫了。小鎮一片蕭條破蔽的景象,一片昏暗的燈火。

鎮子某旅社,楊祥早早歇息。異國他鄉,人地兩生,他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孤寂,孤寂中他愈加盼望能美美抽一頓大煙。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夢,夢見他躲在又潮又濕的木板房裏過煙癮。突然,兩名異國警察闖進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胸膛,他被戴上冰涼的手銬,三萬塊錢也被搜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屋外,異國花枝招展的少女全都在笑他,他可憐極了,後悔不該到這鬼地方來,一睜眼天已大亮,走廊裏響起人們的腳步聲。他捂著發跳的胸口,到洗臉間擰開水籠頭。

“到這邊來是取貨的吧?”一轉身,一小夥遞過一支香煙。

“我是來找××的。”楊祥接過煙。根據墨鏡的介紹,估計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就是他的弟弟,你是……”

我是××介紹來的。”

“噢……對對對,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楊祥一陣激動,二人寒暄一番,吃過早點,“小夥”帶他去某地看貨。

前往某地不通班車,全是山路,好在有人帶路,心情自然輕鬆了許多。

“第一次到這邊來吧,怎麼樣?”

“我現在隻想抽那東西,到了地方,我想美美抽上3天煙。”

“忍著點,煙有的是,隨便你抽。”

“真的?”楊祥頓露喜色。

幾個小時的山路,楊祥拖著虛弱的身子。到達目的地,一屁股蹲下再不想起來。

老板長得凶神惡煞,目光冷冷地盯著他,鼻孔裏哼一聲算是跟他打招呼。隨後向手下擺擺手,手下領他走進半間黑乎乎的小房裏。楊祥吞雲吐霧,美美過足煙癮,這才有了精神。老板領他進入一間庫房,惡狠狠的眼沒有一點兒溫和。他指著幾種樣品給他介紹:貨有3種,上號、中號、下號。”

楊祥掐下中號的一點麵麵,先品嚐一番。自吸毒以來,他沒有抽過這麼好的煙,全他媽的是二水貨(摻假)。

楊祥指指中號:“就要這。”

“行,老兄要多少?”老板眉開眼笑。

看菜吃飯,量錢買貨。楊祥扳著指頭算:“那就買400克。”老板對眼前的這位買主很失望,費他媽這麼大的勁兒才買這麼一點。他心裏清楚,來自中國的“客人”十有八九是牛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全都成了他媽的無頭鬼,對他包吃包住真有些不劃算。

楊祥付了兩萬元款,取了兩塊海洛因,咧開嘴向老板笑。

“也許這土頭土腦的家夥興許有點福氣,命大。”老板遂命手下人安排他住下。

楊祥打量著這間四麵透風豬圈般的小屋,心裏塞了棉花般的不舒服,尤其老板那陰森森的目光。管他呢。大煙隨便抽。楊祥隻管抽煙,像是久旱的小苗逢雨露,饑餓的漢子遇甘醇,樂得心裏發癢。晚上他興奮得睡不著,耳邊陣陣山風,狼嗥猿啼,興奮中又幾多擔心,害怕半夜闖進什麼人,搶了他的貨和錢,他拍拍束在肚皮上的錢袋,在胡思亂想中睡去。夢中,他夢見一頭大黃牛馱著兩袋金子向他走來。他狂喜著奔過去牽住牛的韁繩……

“嘭嘭嘭!”有人砸門,他倏地爬起,嚇得差點昏過去。

“吃飯嘍,吃飯嘍!”是老板的手下催他吃飯上路。

天未發亮,一片漆黑,他胡亂扒幾口飯,迅速把兩整塊東西綁在腿上。

老板叫過他,臉上有了笑模樣,親切地拍拍他的肩送他兩顆手榴彈。楊祥第一回見這真家夥,嚇得不敢伸手拿。

老板齜牙嘿嘿笑:“小老弟,帶上它防個身,幹這行,腦袋都是係在褲腰上的,萬一被查著,拿它防個身……”

楊祥搖搖頭,鼻尖出汗。

“帶上,白送你。”老板教他使用方法。

也好,一舉兩得,萬一高山密林中遇到野獸。楊祥戰戰兢兢地把手榴彈別進腰。

老板讓手下牽過一匹高頭大馬:“上馬吧,免費送你到邊境。”老板向他揮揮手。

楊祥跨上馬,由一馬夫牽引,踏上了崎嶇的山路。

“歡迎下次再來!”老板突然感到一種悲哀,有多少人就是從此一去不歸的。近幾年,中國警方緝毒勢頭猛,恐怕……

“下次再來,歡迎再來!”的聲音在楊祥耳際回蕩。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感到一點兒榮耀,沭浴著清涼的山風,野花的芬芳一股兒一股兒撲來,他覺得愜意,但這短暫的愉悅瞬間便消失了,畢竟是吉凶未卜呀。

山石崢嶸的崖邊,楊祥下馬了。一切靜得讓他害怕;靜得讓人發怵。眼前的怒江依然平穩地流著。偷越國境販毒這可是掉頭的事,楊祥腿肚子轉筋了。境外人從江麵淩空臨時拉起一條繩索,楊祥咬牙合眼順繩索溜過來,連滾帶爬鑽進山林。

5.醉生夢死中又提心吊膽,錢都花到女人身上了

時逢潑水節,楊祥無心欣賞這一年一度的古老節日,像一黑色的幽靈越山穀鑽密林,乘汽車登火車,多次化險為夷,終於來到了甘肅金昌。

河西堡鎮,楊祥以來金做生意的名義,選擇一不被人注意的平房旅館包下一單間。

他放下行裝,關閉門窗,放下窗簾,顧不得歇腳,思謀如何掩藏身上的東西,特別是那兩顆手榴彈更是讓他惴惴不安。這兩個硬邦邦的家夥著實讓他煩惱,扔掉吧,萬一派上用場,不扔吧又不能整天揣著,放在旅館吧,又怕被人發現。他仔細打量著四周,眼光一亮,落在磚鋪地麵的牆角處,他抽出腰刀,沿牆角順磚縫輕輕撬動,他害怕弄出聲響,招來服務員的詢問,心狂跳不已。牆角挖開後,他輕輕取出手榴彈,腦子“轟”地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倒退好幾步,一顆手榴彈的蓋子已脫落,火線已斷,炸藥已成綠色。他倒抽一口冷氣,脊梁骨發麻,萬一觸動爆炸,豈不完蛋。可事到如今,他隻好硬著頭皮……

他把一塊200克的海洛因和一顆手榴彈藏進坑內,埋好複原,打掃了餘土,楊祥鬆口氣,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何處理那枚損壞的手榴彈,他犯難了。他走出旅館,觀察好垃圾箱。賊手賊腳地將那顆讓他膽寒的家夥扔進垃圾箱。

一切完畢,他像是又經曆了一場生死鬼門關,渾身困乏,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