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抬頭,怒斥:“瞎說什麼!”
“真的……”
病來如山倒,強大的病魔如跗骨之蛆,每分每秒都在吸取他的生命,更何況,還有一群不希望他好的兒子們?燈光下,少年的目光因為憤怒明亮耀眼,水光依稀,他心頭一暖接著一痛,唯有他是純粹擔心著他,可他又無法永遠陪伴他。
失去的悲傷陰影籠罩。
“我不希望聽到你說這種話。”蘇斐深吸一口氣,壓住憤怒和恐懼:“我隻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你就活著!你想死,行,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堅定決絕義無反顧。
“傻孩子……”
皇帝累了,眼皮子打顫,難得沒有被疼痛折磨的瞬間,偷來的輕鬆,蘇斐拿走他的枕頭,抱著他躺下,給他蓋好被子,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背:“睡吧,我陪著你,等你睡醒了,一切都會好的。乖,玄燁乖,快睡吧。”
康熙的眼皮子換換閉上,呼吸逐漸悠長。
室內的氣氛安寧,燭火一跳一跳,燈花凝結,也無人挑斷,任由火焰明滅不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斐困意上湧,頭忍不住一點一點,慢慢閉上眼睛。
“若我死去,你不必為我守陵。”
一句話,利劍一般割破寂靜,他霍然睜眼,瞳孔微縮,男人安安靜靜睡覺,剛才那句話好像不是他說出來的一般,未免欺人太甚,他氣急反笑:“你把我當什麼?一個玩物?”康熙睜開眼:“我隻是覺得,你為我守陵不值得……”他想讓他陪著他,可到了要死的時候,又舍不得一輩子讓他孤苦寂寞,與其守著這個一個他,不如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我要是想要孩子,隻怕女人都娶了一堆,玄燁,我隻告訴你一次,我愛你,一生一世就你一個,也隻愛這一次,你要是死了,我也不守陵,我直接陪你去,下輩子咱們還能在一起。”
皇帝沒想到聽到這樣的話,抽抽鼻子,埋頭進被子,聲音哽咽:“恩……”
多大個人,還哭鼻子!他沒心思嘲笑他,眼淚順著眼角落下,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滑落在地,消失無蹤。康熙在害怕,他也在害怕,恐懼失去,慶幸,他們不是一個人,彼此依偎,相互
舔舐。手指緊緊相握,十指相連扣在一處。
蘇斐目光堅定,換換靠在男人肩膀上。
第二天一大早,一隊暗龍衛出發,無聲無息,趁著夜色,踩著露水趕往京城,一人兩匹馬,路上不歇息,也不停止,快馬加鞭,再第二批要藥的人之前抵達京城,趁著夜色,將馬留在城外郊區的莊子裏,喬裝進城,蘇斐也不回府,直接去皇宮,夜色濃烈,在養心殿的暗室裏有金雞納霜,當時隻是打發時間,留下不少洋人的藥,不曾想有了用處。取了藥,剛出皇宮,他也不去管胤礽的舉動,康熙那裏一撥人,蘇斐手裏一撥人,太子也翻不了天去。
一出皇宮,穿過小巷子,燭火一閃。
他停住腳步。
月光如水,秋霜寒涼,對方一襲狐裘站在深處,月光灑落在身上,露出半張冷峻冰霜的臉,目光沉沉,手裏提著一盞燈籠。
少年黑巾蒙麵,腳步一點,飛快掠過,好似沒這個人。
擦肩而過的瞬間,聽見那人的聲音:“你還是不信我。”
信他?
他頭也不回,目光冰冷,他不是不信他,他是不相信他們任何一個人。
胤禛比太子有手段和心機,他跟著太子許久,太子的棋子他都摸得七七八八,甚至太子不知道的他都知道,連他進京這事兒都知曉,顯然漠北有他的眼線,所以,他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