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馬看中的事確實從來都沒有錯過,這也是省委書記陳剛欣賞馬炳的主要原因。三年前於波在新城市受到楊棟等人排擠時,馬炳就提出平調於波到省公安廳任副廳長。陳剛很讚成馬炳的意見。於波上任後果然很出色,在他分管省公安廳刑偵工作的一年多時間裏,連續破了幾起大案要案,尤其是轟動全國的“利泉殺人碎屍案”,事隔五年之後,讓於波給破了。1998年3月,於波被省委派出到中央黨校上黨政管理碩士研究生班,這不,於波剛結業回來,就當上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老馬通過這些跡象判斷,於波幹不了幾個月,省紀委書記司馬克就退下了,那於波的省紀委書記就穩穩當上了。那麼,兩年之後,或者兩年左右,陳剛退下來了,接替省委書記的,會不會是於波呢?所以,馬炳考慮再三,還是讓於波下去。讓於波在新城市幹滿一屆,把新城搞好了,你陳剛也該下去了,我馬炳上來了,你於波再上不遲……
陳書記見馬炳沉思的時間不少了,就點名了:“馬書記,你看呢?對楊棟,我們就讓他體麵一點下來算了,他還是做了不少事情嘛!”
馬炳說:“好吧,陳書記,我同意。”
陳書記繼續說:“水利局長守的幹河壩這句話讓老百姓給說準了,一針見血。那麼,新市委上任的第一件大事應該是於波在三年前提出的這個‘引黃入新’工程!”……
1999年5月20日13時。晴天。
省城於波家中的一次便餐
於波妻子梁豔芳把做好的西紅柿雞蛋湯端放到小餐廳的桌子上,看著幾個扣著碗的菜想,這老於咋就還不來呢?她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看了看表,這時候,院門口小汽車倒車的聲音傳來了。梁豔芳知道是於波來了,便匆忙走進廚房盛米飯。於波很少在家裏吃飯,在單位不是忙這就是忙那,所以梁豔芳對於丈夫回家的飯菜,做得總是很仔細、很認真。
門鈴響了,這個老於,自己拿著鑰匙不直接開門,幹嘛老摁門鈴呢?梁豔芳想著急忙打開了門。摁門鈴的不是她要等的老於,而是距省城400公裏的新城市常務副市長程忠。
她驚喜地說:“喲,是程市長?”梁豔芳忙讓進了肚子大得像一個鍋一樣的程忠。
程忠說:“怎麼?弟妹,於書記不在呀?”
梁豔芳一連聲說著“一會就來”的話,請程忠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她急忙給程忠沏茶時,於波推門進來了。
“程市長!”於波進門就叫起來了:“老夥計,你還沒忘了我這個小兄弟呀?……院裏停著新城市的18號紅旗車,我估摸著就是你。”
兩個老朋友見麵,分外高興,程忠拍著於波的肩膀,於波敲著程忠的肚子:“怎麼,程市長,你這肚裏又進去了一船呀?”
程忠說:“什麼船呀?肚子都餓扁了,快給飯吃吧。”
於波說:“夫人,上飯!”
梁豔芳說:“飯菜早端好了,請兩位領導進餐廳用餐吧。”
於波想,程市長此時來家裏會是什麼事呢?這位老兄肚量也實在是太大了。三年前,自己來省城時,就聽說要當市長了,可市委書記還想繼續一肩挑兩:書記加市長。在這個楊棟手下幹活,那是很憋氣的,他啥也不懂,可啥也要插那麼一杆子。插一杆子的本意並不壞,此人不貪不占、兩袖清風。可他這麼插來插去,弄得下麵的人沒有辦法工作。這三年,程忠的氣肯定受夠了。那麼,他今天來,肯定是找老朋友訴苦來的。可是自己身為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對這些事是沒有辦法管的。你管什麼?管人家楊棟沒有能力,讓他下來?讓程忠這個實幹家當市長,自己實在沒有這個權力。管三年前的那幾起案子?還有近來發生的案子?當公安廳副廳長時都沒法管,現在你更沒法管了。管那位市人大副主任、大企業家呂黃秋?那是省裏市裏力保的大能人。你更不能管,也不敢管。不過,於波有個感覺,這些年發生在新城的持槍傷人、強奸等案的案犯和這個大企業家有一定的關係。可是這一切,你又能怎麼樣呢?民不告官不糾。沒有人告狀,你一點招都沒有。隻是不由地替程老兄在心裏抱不平罷了。
“程市長!來吃吧,嚐嚐夫人的手藝。”於波拉程忠坐下後,妻子已經把菜上的碗取下了,陣陣香味撲鼻而來,沁人心肺。程忠吸吸鼻子,誇張的做了個怪動作說:“弟妹的手藝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看著這魚就讓人流口水。哎,於書記呀,我退休後來省城和弟妹開飯館怎麼樣?”
“得了吧,我的程市長,快填肚子吧!”於波說著把程忠的大肚子又捶了一下。
程忠不開玩笑了,神秘地說:“快坦白,啥時候到新城上任,我老程終於熬出頭來了。我今天來,是向你要官的,你給我個市長吧,真正的一把手,我親自給你負責‘引黃入新’工程……”
“呀!呀!呀!”於波打斷了程忠的話:“我說程市長呀,你啥時候當上省委組織部長了,你啥時候調我到新城市了?”於波確實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程忠說:“我說老弟呀,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假不知道,你來我們新城市當市委書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新城啦。”
“是嗎,”於波說:“怪不得省紀委司馬書記通知說,陳剛書記讓我下午5點半到他辦公室去。莫非這是真的?”
“錯不了,”程忠往嘴裏填了一口米飯說:“你就趕緊走馬上任吧!我都有點等不及了!”
“程市長,說真的,假設我真當上了新城的市委書記,那麼我一定建議省領導,這個市長還真是你的。”
“於書記,我就想大幹一場,把你三年前那個‘引黃入新’工程的設想付諸實施。你知道嗎?這些天,水的形勢吃緊。老天要是再不下雨,非出大亂子不可。”程忠放下了飯碗,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和手說,“到客廳,你看看我的計劃。”
“咋?老兄,你還真把我當市委書記了?”
“老弟,要知朝中事,山裏問野人,我看這小道上消息,有時可是百發百中哪!我看這事絕對不會錯。你想,省委書記都要找你談話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於波當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公安局長時,程忠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他們相處非常好。有些看法也很一致,“引黃入新”工程的最初設想也是和程忠在一起閑聊時提出來的。程忠說:你是常委,給那些官老爺提一提,看有無希望通過。程忠當時提這個問題是出於兩點考慮:一是新城的水資源確實很有限;二是新城是全國特大型油田所在地,跟市政府平級的油建公司歸口中央。所以,油建公司事事處處以老大自居,有時根本不把你這個副市長放在眼裏。程忠說:如果市上把電廠建起來,再把水引過來。他油建公司就乖乖的了。再說了,出於對振興地方經濟和長遠考慮,這兩個項目上了比不上好。
當於波拿起程忠沉甸甸的項目建議書時,電話響了。梁豔芳說:“給,省委馬書記的電話。”
果然是馬炳副書記的聲音:“於波呀,下午我和陳書記、劉省長給你談話,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於波:“馬書記,不知道。”
馬副書記:“不知道好呀,還沒有給你談話哩,知道了還了得?那不成了未卜先知了嗎?實話告訴你吧,我的提議陳書記和省委已經通過了。我要把你派到那個你曾經夢繞魂牽的地方
去……”
於波笑了:“喲,馬書記,準備派我去哪裏呀?能否先透露一下?”
馬副書記:“調你到新城市主持工作,你不會有意見吧?”
“新城市?”於波裝出很吃驚的樣子,問:“楊棟書記幹得好好的……”
馬副書記打斷了於波的話:“於波呀,楊棟的年齡已經到了,讓他提前退下來。這不僅是我和陳書記的意思,也是省委的意見。記住,省上三年前調你到省公安廳是出於公心,今天再讓你去新城,也是出於公心。我的意思是你下去再鍛煉幾年,把新城給我搞好,我再提你上來。”
於波吃驚了:馬副書記真是出於公心嗎?自己夢繞魂牽的果然就是那個地方呀。他怎麼知道的?也許是自己太小心眼了,人家馬副書記可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上的。
“怎麼樣?”程忠說:“要知朝中事,山裏問野人這話沒錯吧?”
於波說:“程市長,你說怪不怪,這路透社的消息咋就這麼準呢?”
程忠說:“這一點兒也不奇怪,當今時代是信息時代嘛!”
1999年5月20日13時。陰天。新城
市委副書記祁貴家的緊急電話響了
新城市委副書記祁貴已經躺到被窩裏了。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他中午總是按時下班、按時回家、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中午不睡覺整個下午就迷迷登登,上不好班。周圍的人都知道祁副書記有兩個習慣,一個是午覺,另一個是跳舞。中午,他準在家裏,晚上肯定是在舞場。不了解他的人總感到他很忙,一般人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祁貴剛迷糊著,刺耳的門鈴便響起來了,而且是響了一遍又追。他翻起身來,關上了臥室厚重的包著真皮的門,刺耳的鈴聲頓時被隔在了門外。
祁貴剛閉上眼睛,床頭的緊急電話突然響了。祁貴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個隻有公檢法和少數人知道的電話號碼,裝上一年多了,從來沒有響過。今天突然響了,肯定是有緊急情況,不然的話,這個電話是不會響的。他急忙抓起了電話,是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辛銀打來的:“祁書記,十萬火急!請你開門,我就在門口。”
祁副書記放下了電話,心想,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難道是呂黃秋的人又出事了?
開門讓座後,祁副書記也不急著問,從冰箱裏拿出了兩瓶西瓜飲料,一瓶放在了辛銀麵前的茶幾上,一瓶啟開仰脖喝下了一口,他感覺清醒了許多,便把目光投向了刑警支隊長。
辛銀很胖,他喝下了一口飲料,解著警服扣子說:“呂黃秋從廣州打來了電話,說楊棟要下台了,新書記要來上任了。”
祁副書記:“也該下去了。他下了新書記總會來的。”
見祁副書記慢慢吞吞的樣子,辛銀便也不著急了。他問:“你猜誰來當市委書記?”
祁貴目光唰地盯住了辛銀:會是誰呢?難道是……
“是於波。”
“什麼?”
“是於波!他一兩天就來上任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祁貴把飲料罐放在了茶幾上,說:“他要來,恐怕是來者不善哪!”
“是啊!”辛銀說:“呂總說,他也怕於波來,這家夥三年前就盯住呂總了,現在來……”
“莫要怕!”祁貴盯了一眼辛銀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於波來當然要查那幾起案子了。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常務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紀委書記。還有,這兩年我哄著老頑童提拔了近70個縣級幹部。在新城,來個於波也翻不了天的。呂黃秋還說什麼了?”
“他說讓我告訴你,他已經給馬書記說了,馬書記答應提你當市長。你還要抓緊行動……”
“你告訴呂黃秋,讓他那幾個活寶注意一點,萬一不行,就藏起來。千萬別再捅出什麼亂子來。”
“好。祁書記,我立即轉告。”
“還有。你給汪盛他們講講,讓他們一定注意工人的苗頭。萬一不行,就全都放假,別讓他們到廠裏來,聯絡不起來就不怕他們群訪。按慣例新書記上任,省委要來人,馬書記來沒關係,萬一陳書記來了,出現上訪的事件可就麻煩了。”
祁貴說著撥通了市委秘書長金璽的手機說:“你馬上跟鄉企局、經貿委的頭講一聲,讓他們今天下午就分頭到幾個廠去一下,馬上開個會。千萬別在這幾天出現群訪的事。”
祁貴關上手機後見辛銀還沒有要走的跡象,他問:“還有什麼事?”
辛銀:“這新書記來了,你看我那個副局長的事……”
“你不說我倒忘了。好,我記著呢,下午我就找老頑童去,臨下台了,你們幾個的事他不會反對的。”
“好吧。”辛銀笑著抖動著胖胖的身軀走了。
省委的決定是不是太快點了?祁貴還沒有來得及實施爬上市委書記的計劃,這新書記的人選就定下了。竟定了個於波。這於波可不是個饒爺爺的孫子。無論如何也要當上市長,當不上市長,怎麼去跟於波鬥呢。這新城市的好戲怕要連台了。如何演好這一出出戲,關鍵的關鍵就是當上這個市長。祁貴在心裏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1999年5月20日13時30分。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