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二十五章
這些天,呂黃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天天到村口去看去等,可是每天都是急急忙忙出去,憂心忡忡回來。長途汽車顛簸著在滾滾灰塵中過來,又在塵土飛揚中消失。他的業務員們連一個也沒有回來。越是著急,他們越是一個也沒有出現,仿佛失蹤了一樣……
呂黃秋急壞了,早上一巴眼,晚上十多點,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月下來,體重由一百三十斤降到了一百斤,整個兒掉下去了三十斤肉哪!
業務員呂黃元回來了,他幾乎跑遍了東三省,一噸合同也未簽成。他是悄悄地進的村,偷偷把老婆叫出來,要了幾個錢,抹了兩把眼淚,掉頭就上了內蒙。臨走時對老婆說,別說我回來過,訂不出去貨,我不好意思見廠長。
江南方麵的錢虎也回來了,他在外呆了兩個多月,差旅費全都花完了,也是一噸貨也沒有訂出去,也是不好意思回家來。無奈沒錢吃飯、住店,硬著頭皮回到了縣城。麵對回村的汽車,他沒敢上去,自己出去這麼多的日子,哪怕再訂上一噸貨也好給廠長有個交代。他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因為幾天沒吃沒喝,過度勞累便摔倒在了街上,碰得頭破血流。多虧交警把他救起送進了醫院,根據口袋裏的工作證上的廠名把電話打到了村上。呂黃秋聽到消息,含著熱淚把住了兩天院的錢虎接了回來。
與此同時,發往四川的300噸鋼絲全部退回,原因是四川南部發特大洪水,廠家已停產,無資金付款。
廠子就這樣完了,呂黃秋也累趴下了。躺了沒個把小時,他又爬起來,他不服這個輸。他走親串鄰、東湊西拚借了一筆錢,就立即召集大家來開會。首先他把借來的錢分發給了外聘的十幾個技術人員,好言好語地說:雖然廠子完了,可你們對我們的幫助我們永遠也不能忘記,這是給你們的工資,你們先拿著,等以後廠子有希望了,再請你們來。
送走外聘人員後,接著開會。他留下了20多個有技術的人,什麼會開拖拉機的、會修理的、會砸桶的,五花八門,幹啥的都有。其餘人員全部打發出去幹活,什麼修路、包工蓋房等,啥活都幹,隻要能糊住口……飲食服務隊又在村長呂黃永的帶領下,奔向了油建公司……
會剛開完,債主就圍了上來,說啥的都有。有的人一撲一展地想打人。呂黃秋說:請各位先回去,廠子雖然黃了,可我們又有新的門路,請相信我,趕明年,我們一定還清你們的錢……
呂黃秋說的新門路是製管項目。鉛絲廠倒閉之後,他利用半年的時間考查、調研,最後下決心再上一個新項目。
說上就上,好在呂黃秋的人緣極好,號召力極強,再加上縣委副書記馬炳的大力支持。在動員集資辦廠的支委會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人們都說願意跟著他幹,隻要他看準了的。有人說,咱呂九莊從來沒有什麼工業。鉛絲廠雖然黃了這不能怪你呂黃秋。你敢哪裏跌倒了在哪裏爬起來,就這一點我們村就有希望!
還有人說,你說罷,需要多少錢?我們大家湊,不夠的到銀行貸款!呂黃秋感動極了,鉛絲廠黃了,班子中間,沒有一個人出來說過一句不是,現在要上製管廠,我幹不出個樣子來,就不是呂黃秋!賣掉了舊機器,收回了30萬元,村民們集資了3萬多元,呂黃秋又借了兩萬多,在縣委馬副書記的關照下,到銀行貸款50多萬元,還是不夠。大家眼望著呂黃秋:怎麼辦?
呂黃秋揮了一下手說有辦法!
什麼辦法呢?到設備廠家去磨:先交一半錢,另一半產品出來掙錢了再交清。
廠家很熱情,生產副廠長說你帶了多少錢?
呂黃秋說:58萬。
才58萬?還差整30萬元呢!副廠長說,差個一萬兩萬的還好說,這差這麼多,弄不成!弄不成!
磨了三天沒有結果,呂黃秋沒有灰心。他這人做事曆來這樣,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然來了,就不空手回去。那時的國營廠是大鍋飯,別說你個30萬20萬的,欠個百十萬,也是常有的事,為什麼偏偏對我們這麼嚴?
第四天晚上,呂黃秋敲開了這家企業副廠長的家門。副廠長被呂黃秋這種執著得近乎玩命的精神感動了,佩服了,相信了,他說:支援農民兄弟辦廠是我們應盡的責任,這事,咱們定了!
第二天和這家廠家簽了合同,先交58萬塊錢把設備拉走,欠款半年內還上。就這樣呂黃秋把機器拉進了廠門。
機器是安好了,可這管子咋個造法,誰也不懂。請退休工人來,人家不放心,一個翻過船的村辦工廠,誰能保證不再第二次出事呢?請不來技術人員就送工人出去培訓,可求爺爺告奶奶,沒有一家願意培訓你,賣掛麵的見不得挑白灰的,教會了你,搶了我們生意咋辦?跑了十幾家廠,終於聯係好了一家廠,呂黃秋親自帶隊學習,可你隻能隔著窗戶看,此外就是讓你打掃院子、搞衛生。這樣下去,說啥也學不到技術,呂黃秋就去找廠長交涉。廠長說:不讓你們進廠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到裏麵讓電打了怎麼辦?結果是給人家打掃了幾天衛生,連車間的門都沒有進去過。
通過關係找到了河西一家廠,人家提了三個苛刻的條件:一是你們的原料要無條件的低價供應我們;二是我們的銷路不好時,你們要負責;三是你們廠的產品售價不能高過我們。第一第三條還能勉強答應,可第二條能答應嗎?不答應,那好,你請便。
回到廠裏呂黃秋發話了,哪裏都不去學了,我們自己在實踐中學。有沒有把握?他不知道。他想,不管有沒有,先開機再說。
在諸葛亮會上,呂黃秋說:“鉛絲廠辦砸了,對不起父老鄉親們,這第二次又這麼艱難,到處學技術學不來,我宣布,誰願意回家裏去我負責送回去,願意跟我幹的留下來!我本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有信心、有決心。”
大家紛紛說:“廠長我們跟上你幹到底了!”
“那好,”呂黃秋說,
“你們能這樣,也給了我信心。給大家一小時時間,到家裏拿幹糧、鋪蓋來!”
一小時不到,大家全來了。呂黃秋說:“我們豁出去了,三天內吃住在這。不拿出合格產品來不罷休。渴了就喝涼水,餓了就啃烙鍋盔,困了就去睡覺。每個機器邊的牆上掛一個水桶,哪台機器出問題就敲水桶,聽到水桶響,拉掉電閘:鬼子來了!我們要找毛病。”
呂黃秋的話音剛落,大家就各就各位,開動了機器。一天一夜過去了,鐵桶響過了多少次也記不清了,鐵桶一響大家就停車圍住了“鬼子”,共同找毛病,毛病找到了:定尺不齊、焊縫不直、斷續焊接。為什麼會出現焊接不牢的現象呢?是因為高頻離設備太遠,感應力達不到,把設備拉近後毛病解決了。
為什麼會出現斷續焊接呢?呂黃秋和工人們仔細研究,分析可能是齒輪牙有問題,卸開齒輪,果然問題就出在齒輪上,有兩三個齒掉了,轉到沒齒的地方就咯噔響一下,這個地方就焊不上。把牙補上,打磨好,這問題也解決了。
高頻焊管應是圓的,可出來的產品是橢圓形的。怎麼辦?呂黃秋想起10公裏外有家車磨銑刨廠,就派人去借來了卡尺,量具等儀器,一試整整差4微米,絕對的不合格產品。合格產品的差錯允許在1.5微米以內。經過認真分析,才知道是軋輥本身有問題。呂黃秋和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扛著100斤重的軋輥去廠家退掉貨,又去冶金機構廠買回了合格的軋輥,安裝好一試,合格產品終於出來了。到合格產品出來,是第三天的晚上10點多鍾,呂黃秋和工人們高興得停下機器擁抱著、跳著,就像一群小孩子一樣。
蹦夠了,呂黃秋說:“回家休息!好好休息一天再幹。”
工人們說,“不休息,接著幹。”
呂黃秋說:“不行,先休息一晚上,明早接著幹。”
冬天的長春市,氣溫降到了零下30度,錢虎和兩名業務員下車沒顧上休息一下,就背著幾十公斤的樣品走進了一家大企業。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吼道:“你們是幹啥的?快走開!快走開!”推推搡搡把他們推出來。
沒過幾分鍾,他們又闖了進去,這回是打定主意了,你推咱也不出來。可是,又讓人家轟了出來。
在寒冷的馬路牙子上,錢虎給業務員們鼓氣說:“這次一定要記住,他不聽我們介紹完產品就是不出來,”
業務員都說:“要去,你去,我們不去了。”
“去就去!”錢虎第三次闖進了辦公室。
人家還是板著麵孔:“你這人咋搞的,趕也趕不走?還讓不讓我們辦公了?”和前兩次不同的是沒有推推搡搡。
錢虎誠懇地說:“我就是來請你們看樣訂貨的,合格了算你的,不合格算我的,先用後給錢。”
錢虎不屈不撓、忍辱負重、鍥而不舍的勁頭把國營老大哥打動了。他們認真查驗了管料,訂了50噸的貨。
從此,錢虎徹底打通了這家大企業。50噸之後是100噸、300噸……3000噸。從此呂九莊的製管廠徹底打開了銷路。當年實現產值170萬元,利潤35萬元。1986年,呂黃秋以製管廠為起點發展起來的環球集團產值達到了50多個億,利稅達到了8億元。在全國鄉鎮企業排行榜中,環球名列前茅。
為了表彰錢虎為製管廠做出的貢獻,呂黃秋把他任命為呂九莊第十一家廠的廠長。錢虎也確實是個能人,在他的協助下,呂黃秋領導的村辦企業滾雪球一樣迅速發展起來。
從上午九點開始,1號別墅區東、北、西三麵的涼州路、杭州路、甘州路全麵戒嚴,一切行人、車輛禁止通行。其實,便衣警察在這之前半小時就已經全麵控製住了這些門臉房裏的老板和職員,隻許進入不許出門。等到三十分鍾後大批的武警部隊、公安人員突然開到這裏時,這三條路已經被全麵封鎖住了。用“裏三層外三層”、“天羅地網”等詞語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搜查開始前,環球“九龍”公司的經理馬軍親自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保安人員想“修理”一下這幫“不講理”的公安人員。可是,馬軍還沒有來得及擺一下環球“九龍”總經理的派,警笛聲就像千軍萬馬的號角聲,從四麵八方向這裏壓過來。
馬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時,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已經衝了過來。他急忙溜進了總經理辦公室,用腳踩下了通往底下煙廠的警鈴。
這一切,讓隨後跟進的新城市公安局長宿偉撞了個正著。宿偉用對講電話提醒各個位置的人員:“注意!地下已經接到了信息,別讓任何人溜走!”
馬軍惡狠狠地轉身看宿偉時,幾名公安人員已經站在了他的周圍。同時擁進的特偵人員手握檢測儀器在馬軍的裏外間辦公室、休息室進行檢查。馬軍無可奈何的坐在了老板台前的軟椅上。這是怎麼回事?地下煙廠的情況讓他們掌握了?怎麼可能呢?
“你們究竟要幹什麼?”馬軍仍然惡狠狠地盯著宿偉說道:“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
“違法?”宿偉冷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想舒舒服服在這個世界上活幾天的話,你就把地下煙廠的進口說出來!”
一絲驚慌出現在了馬軍臉上,有一點很清楚,地下煙廠的事兒真讓他們知道了!
馬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馬上假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裝出了一副什麼也不懂的樣子:“什麼?你說什麼?什麼地下煙廠?在哪裏?我怎麼不知道?”
馬軍語無倫次的說話時,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已經是暴露無疑了。
宿偉知道,在這個時候,你要想從馬軍身上得到點什麼,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如果馬軍那麼容易突破的話,那他就絕不是什麼馬軍了,而是另外一個人。這個馬軍據說是原省委副書記馬炳的親弟弟,如果沒有猜測錯的話,他就是呂黃秋這個地下煙廠的老板。他能在省城1號別墅區的底下、在省上最高領導的眼皮子底下、在公安煙草等執法部門的省級機關所在地,讓假“九龍”煙和假外煙的煙葉、成品從這裏運往龍江省的各個角落、省外的大小煙草市場。能做如此“大事”的人,能讓呂黃秋如此看重的人,也必定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對於這樣一個人,你還想指望三下兩下,從他嘴裏掏出有價值的問題來?
公安部的特偵人員,已經從馬軍的老板台下發現了問題。用腳踩踩最裏邊一個黑色的按鈕,桌下的純毛地毯自動卷到了最裏邊,緊接著,一個洞口出現在人們的麵前。與此同時,在大型二號地下車庫裏,特偵人員也查出了升降式的大型貨車通道。整個車庫的地是活的,電鈕一摁,裝滿煙絲的貨車就被送到了幾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廠裏。卸下原料後,再把成品香煙裝上車,爾後再按電鈕,貨車就被升到了車庫的原來位置上。在這個地下車庫裏,類似的升降車庫就有六個。
公安人員押著馬軍走進了地下室。同時,六個升降車庫已經送下去了三百多名武警戰士和公安人員。
從八個進口進入地下工廠的公安武警戰士,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出乎宿偉他們意料的是,一個約七千平方米的大廳裏別說是機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機器哪裏去了?生產工人哪裏去了?
在地下室裏,檢測儀器也失靈了,特偵人員通過省公安廳向部裏求援,請求支持防幹擾檢測器。幾個小時後,這種防幹擾檢測器才能從飛機上運來。
宿偉發現了一個新問題,地板是用鋼板焊接成的。鋼板地麵被一排排柱子割成一塊塊長方形。鋼板上一層塵土,腳踩上去,一個個腳印清晰、逼真。如果不是事先探測得清楚,你根本想象不到這個落滿塵土的地板上會有什麼問題。
東邊庫房的一扇扇厚重的鐵門打開了,裏麵全是煙絲、包裝箱、封口等煙廠用的原料、材料。除此之外,機器、人的影子還是找不到。緊接著,四麵搜索的人員前來向宿偉報告,除了已發現的八個進入口,再沒有發現任何進入口。
宿偉聽完彙報後,跑進庫房裏蹲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在地上蹭了一下,庫房地基本上是幹淨的。再看看大廳裏,塵土足有三毫米厚。正在這時,一偵察員報告說:“報告宿指揮,那邊發現動力電的電源和配電櫃!”
宿偉他們大踏步到西邊的一角,兩間布置得很講究的配電室門已被切割機割開,裏麵一塵不染,配電櫃邊上的一杯茶水還是熱的。熱水瓶裏的水也是滿的。地上拖得很幹淨,沒有一丁點兒灰塵。
宿偉忙跑出來觀察西邊地板的邊緣,問題發現了,西牆和鋼板地板之間有約十厘米的縫子。很顯然,這鋼板地板是從西牆下麵用電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