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注視,讓人覺得,水滴落下來形成了冰淩,雪化了又凝結成了雪。漫長的歲月歌聲一樣悠悠而過,雲成了,雲又散了,巨樹朽了,堆滿了積雪,可他們永遠地站在這一片雪地裏。
“他死了。”女孩說。
“他死了。”亡靈重複。
“你不說些什麼嗎?”女孩慢慢問,“你說了那麼多了……悼詞什麼的。”
“說什麼呢?雪原是他的家,他死在家裏,葬在家裏。很幸福。”亡靈說。她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用憑空出現的長白布蓋住了他的身體,於是白布就變成了白色的雪麵。男孩消失了,仿佛沒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女孩看著雪地重新變得平整,大雪在那一刻開始紛飛。她清晰地回憶最後男孩的那個眼神,眼神裏有明亮的光,可是就微小的一簇。他在看什麼?他想活下來麼?他是不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啊……
“我不想往前走了。”女孩突然蹲下來,蹲在大雪間,用雙臂抱住膝蓋,“我好累。”
“你不再走了麼?”亡靈歪著腦袋,不輕不重地問,“可是這條路還沒有走完,你不想看看自己的故事麼?我們……就走進那段波瀾壯闊的曆史裏了。”
女孩還是不說話,亡靈女子也就不再勸她。在漫長的沉默裏,笛音變得更加綿長了,像悠悠地春水,像柔和的女聲。女孩輕輕地抬起頭來,那一刻,像是櫻花落滿了肩膀。
女子又開始無聲地跳舞了,她的身體不再幽藍透明,她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舞女,雙瞳剪水,明眸善睞。大雪在她身邊安靜地飄落,那一幕美得像是寧靜的時光,悠悠地幾千年就要過去。但在女孩眼裏流水和長河般的時光一起倒流了。
“是白紵舞。”女孩忽然說。
“你記起來了。”女子兩條白色的長袖落了下來,“你是不是也記得這支舞?這支舞,我教給過一個小女孩,後來她在我的墳前跳過。那是深更半夜,她像個孤魂野鬼。”
女孩的淚忽然止不住了,她很少這麼哭泣,更沒有在夢裏哭過。這是夢啊,這是女子清楚地讓她記得的。
可是她記得這個女子。女子說得沒錯,她這一路遇上的全是故人,隻是她沒告訴她她也是故人之一……她有很多年很多年沒見她了,久遠到她都想不起她的樣貌。可是她記得這支舞,記得這個人,記得那個頑固的小女孩,瞞著所有人在半夜的墳前跳一支孤單的舞蹈,要給她祭靈。
她是來看自己的麼?
“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你還好不好,並且告訴你,我很好,亡靈的世界並不孤獨。”女子像獻上哈達一樣把長袖掛在女孩脖子上,“你看啊,我多麼開心。那些在這條路上死去的人,他們陪著我呐,我們快樂地跳舞,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我很想你。”女孩梗咽說。
“我也想你……我要走啦,但我們總會重逢的。”女子說,看著女孩,一步一步向後退,“還記得神話裏那座藍色的城池麼,我在最高的城牆上等你,旁邊是剔透的月亮。等到你來的那一天,記得穿上你的舞衣。”
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注視,讓人覺得,水滴落下來形成了冰淩,雪化了又凝結成了雪。漫長的歲月歌聲一樣悠悠而過,雲成了,雲又散了,巨樹朽了,堆滿了積雪,可他們永遠地站在這一片雪地裏。
“他死了。”女孩說。
“他死了。”亡靈重複。
“你不說些什麼嗎?”女孩慢慢問,“你說了那麼多了……悼詞什麼的。”
“說什麼呢?雪原是他的家,他死在家裏,葬在家裏。很幸福。”亡靈說。她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用憑空出現的長白布蓋住了他的身體,於是白布就變成了白色的雪麵。男孩消失了,仿佛沒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