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著雪地重新變得平整,大雪在那一刻開始紛飛。她清晰地回憶最後男孩的那個眼神,眼神裏有明亮的光,可是就微小的一簇。他在看什麼?他想活下來麼?他是不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啊……
“我不想往前走了。”女孩突然蹲下來,蹲在大雪間,用雙臂抱住膝蓋,“我好累。”
“你不再走了麼?”亡靈歪著腦袋,不輕不重地問,“可是這條路還沒有走完,你不想看看自己的故事麼?我們……就走進那段波瀾壯闊的曆史裏了。”
女孩還是不說話,亡靈女子也就不再勸她。在漫長的沉默裏,笛音變得更加綿長了,像悠悠地春水,像柔和的女聲。女孩輕輕地抬起頭來,那一刻,像是櫻花落滿了肩膀。
女子又開始無聲地跳舞了,她的身體不再幽藍透明,她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舞女,雙瞳剪水,明眸善睞。大雪在她身邊安靜地飄落,那一幕美得像是寧靜的時光,悠悠地幾千年就要過去。但在女孩眼裏流水和長河般的時光一起倒流了。
“是白紵舞。”女孩忽然說。
“你記起來了。”女子兩條白色的長袖落了下來,“你是不是也記得這支舞?這支舞,我教給過一個小女孩,後來她在我的墳前跳過。那是深更半夜,她像個孤魂野鬼。”
女孩的淚忽然止不住了,她很少這麼哭泣,更沒有在夢裏哭過。這是夢啊,這是女子清楚地讓她記得的。
可是她記得這個女子。女子說得沒錯,她這一路遇上的全是故人,隻是她沒告訴她她也是故人之一……她有很多年很多年沒見她了,久遠到她都想不起她的樣貌。可是她記得這支舞,記得這個人,記得那個頑固的小女孩,瞞著所有人在半夜的墳前跳一支孤單的舞蹈,要給她祭靈。
她是來看自己的麼?
“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你還好不好,並且告訴你,我很好,亡靈的世界並不孤獨。”女子像獻上哈達一樣把長袖掛在女孩脖子上,“你看啊,我多麼開心。那些在這條路上死去的人,他們陪著我呐,我們快樂地跳舞,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我很想你。”女孩梗咽說。
“我也想你……我要走啦,但我們總會重逢的。”女子說,看著女孩,一步一步向後退,“還記得神話裏那座藍色的城池麼,我在最高的城牆上等你,旁邊是剔透的月亮。等到你來的那一天,記得穿上你的舞衣。”
“對了,你去找那個吹笛子的人吧,他也在等著你。”女子的笑容開始模糊。
女子消失了,萬千亡靈消失了,所有東西都消失了,包括那片草原,那些銀船般的珠子,世界變為了一片燦爛的混沌。她穿越了黑夜又穿越了白光,穿越了銀輝又穿越了星雨,她走過了烈日炙烤的荒野,走過了人流熙攘和冰天雪地,她邁過了百億個超新星爆發的宇宙盡頭,終於一切歸於沉寂後恍然被三月明媚的日光包圍。一個少年,穿著流光溢彩的衣服,吹著笛子,坐在房頂。
這是一家鄉下的咖啡館,被草叢簇擁著,旁邊是一片絢麗的花田。三月的陽光那麼好,陽光下一條清澈的河流流過去,有白汗衫的老伯在河麵泛舟。
女孩看著男孩的臉,笛聲像水一樣泛開了。女子說過要帶她看她的故事……那麼自己認識他麼?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故事呢?
這個男孩又是誰?
女孩想起來了,那個男孩,他叫煊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