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住哨兵樹的樹皮。他感覺到黏稠的甜樹汁流到他臉上。
一道陰影突然自樹林暗處冒了出來,站在羅伊斯麵前。它的體型十分高大,憔悴而堅毅像是老骨頭,膚色蒼白如乳汁。他的盔甲似乎也隨著移動而改變顏色,一會兒白如新雪,一會兒黑如晴影,綴滿深林中的灰綠色。它每走一步,圖案便如同水麵上的鄰鄰月光般不斷改變。
威爾隻聽見威瑪·羅伊斯爵士倒抽一口冷氣。"不要過來!"貴族少爺警告對方,聲音卻像小男孩般。他將那件長長的貂皮大衣翻到背後,好空出活動空間,然後雙手握劍。
風停,酷寒徹骨。
異鬼安靜地向前潛行,手中握著長劍,威爾從沒見過類似的武器。那是把半透明的劍,材質完全不是人類所使用的金屬,像是一片薄薄的水晶碎片,假如平放刃麵看過去,幾乎看不到。它與月光相互輝映,劍身周圍有股詭異的藍光。不知怎麽地,威爾明白這柄劍比任何剃刀都還要鋒利。
威瑪爵士勇敢地迎上前去。"既然如此,我們就來較量較量吧。"他舉劍過頭,語帶挑釁。雖然他的手不知是因為重量或是酷寒而顫唞,威爾卻覺得在那一刻,他已經不再是個軟弱怯懦的少年,而是個真正的守夜人好漢。
異鬼停住腳步。威爾看到了它的眼睛,那是種比任何人類眼睛都還要湛藍深邃的顏色,如冰一般冷冷燃燒,視線停留在那把高高舉起的顫唞著的劍,凝視著冷冷月光在金屬劍緣流動。在那一刹那,威爾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此時它們靜悄悄地從陰影裏冒出來,與第一個異鬼長得如出一轍。三個、四個、五個……威瑪爵士感覺到伴隨它們而來的寒意,但他沒看到也沒聽到它們的聲音。威爾應該要警告他,畢竟那是他職責所在。然而他一旦出聲,必死無疑。他顫唞著緊抱著樹不敢作聲。
慘白的長劍厲聲劃破空氣。威瑪爵士舉起鋼劍迎敵。然而兩劍交擊的時候,發出的卻非金屬碰撞聲,而是一種位於人類聽覺極限邊緣,又高又細,像是動物痛苦哀嚎的聲音。羅伊斯擋住第二道攻擊,接著是第三道,然後退了一步。又一陣刀光劍影之後,他再度後退。在他左右兩側,背後周圍,其餘異鬼耐心而麵無表情地佇立旁觀,鏜甲上不斷轉換的細致圖案使它們在樹林中格外顯眼,然而它們卻遲遲未出手幹預。
兩人不斷交手,直到威爾想要捂住耳朵,再也無法忍受武器碰撞時的詭異刺耳聲音。
威瑪爵士的呼吸開始急促,呼出來的空氣在月光下蒸騰為煙。他的長劍結滿白霜,異鬼的劍則閃耀著藍白色光芒。這時羅伊斯的一記擋格慢了一拍,慘白色的劍咬穿了他腋下的環甲。年輕貴族痛苦地喊了一聲,鮮血流淌在鐵環間,熾熱的鮮血在冷空氣中冒出蒸汽,滴下的血泊到雪地,紅得像把火。威瑪爵士伸手按住傷處,鼴鼠皮手套整個浸成鮮紅。
異鬼開口用一種威爾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幾句話,聲音像是冬天湖麵冰層碎裂,腔調充滿嘲弄。
威瑪·羅伊斯爵士找回了怒氣。"勞勃國王萬歲!"他高聲怒吼,雙手緊握他覆滿白霜的長劍,使盡全身力氣瘋狂揮舞。異鬼簡直懶得理他。
兩劍相擊,銅劍應聲碎裂。
尖叫聲回蕩在深夜樹林裏,羅伊斯的長劍裂成幾百片碎片,碎片如同一陣針雨四散甩落。羅伊斯慘叫著跪下,伸手搶住雙眼,鮮血從他指縫間汨汨流下。
旁觀的異鬼彷佛接收到了什麽訊號,這時一湧向前。一片死寂中,劍雨紛飛,這是場冷酷的屠殺。慘白的劍刀砍絲般切進環甲。威爾閉上眼睛。聽見地麵上遠遠傳來它們的談笑聲,尖利一如冰針。良久,他終於鼓起勇氣睜開眼睛。樹下的山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