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過分地強調過去,年輕的下一代會不屑一顧,他們不希望那些陳芝麻爛糜子的事困擾自己,左右自己,他們隻想現在,隻想未來。

然而,我們這一代人或上一代人(四十歲以上)雖然也趕上了如今發展異常迅猛的年代,高科技如夢幻般地使山河日新月異,人們生活普遍提高後日思夜想著生活的更好,腰包裏攢足了錢,這個世界就是自己的了。我們從農村走出來,適應現代生活還不能得心應手,就是價值觀念與思維方式還差一大截,但與年輕人相比,我們有過鮮為人知的精神生活,人與人之間親情與真誠要比現在好一些,所以值得我們回憶的往事也要豐富些。如今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像出當年他們祖輩以及父輩們的生活之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人民公社或革委會的年代,每個行政村叫農業社,農業社幾乎一致的模式分幾個小隊或幾個作業組,所有能幹活的男女勞力,分成幾撥,搞農業生產,搞農田基建,搞副業(實際就是放羊養驢喂牛),這樣一年下來,收成好壞先要交完公糧才能按人口或累計工分分口糧,而且還分紅利,勞力多工分多的還能分上十幾元幾十元不等的錢,勞力少的工分就少便要付出。那時候,十元二十元錢真要命。這個家庭負了這個債便直不起腰來,更不用說家裏有天災人禍,所以那年月家破人亡的事經常發生。每家的收入除了農業社分來的糧食外,還有自家的那點點自留地。自留地也是按人口留的,種瓜種豆自己有自主權,別小看那點點地.看地的主人作務歪好,它就能給這個家庭帶來一筆可觀的財富,特別是到秋季,自留地畔上的南瓜,邊上的豆角,還有山饅、紅薯開始接濟家裏的吃飯問題,鹼畔或叫石砭地(自個靠水近的地方攤的一塊園子)栽的西紅柿、茄子、辣子都派上了用場,家裏才會有東西可下鍋,盡管少調沒料,更不用說有肉有油了,但如果作務不好,又不會精打細算,對於那些懶漢來說,日子過得就更加棲惶了。所以,那時候農村便有偷雞摸狗的,偷糜子掐穀穗的,這種行為大家都唾棄,但偷者也是擔風險的,那陣子貧窮饑餓是真的,社會風氣卻非常好。盡管也留傳著“農業社,擺攤攤,精精捉憨憨”的順口溜,但受苦人熬日子的耐性和無怨無悔的精神,實讓晚輩們汗顏。

後來,貧窮和饑餓逼著人們麵臨死亡。大家依舊精神飽滿,鬥誌昂揚地盼著總有一天會走到共產主義社會的,當有線廣播把國家大事一件一件傳送到大家耳朵裏的時候.可愛純樸善良的“受苦人”們終於明白了,中央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奸臣,要不然天地會是這樣子呢?但大家相信共產黨,最讓這些在死亡邊沿掙紮的勞苦大眾感動的是,國家沒有忘記他們,也不會見死不救,於是,一輛輛東風卡車,滿載著黨的溫暖,領袖的關懷,從遙遠的地方拉來了救命的玉米還有紅薯幹,盡管那些玉米有些黴垢、冰渣,這救濟糧也是救命糧。那時大家不曉得,僅四川一個省就死了一千多萬人,我的父老鄉親們依然活著。

這些事其實並不久遠,從我模糊的記憶中卻是那麼清晰,60—70年代的所有日子裏,大家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企盼,所有的寄托,就是讓子孫們活得幸福。

事實上,前輩們銘心刻骨地不會忘記過去的一切,也將不得不接受我們現在不願看到的一切。

2000年春

伏羲故裏行

一踏上天水土地,首先聽到的便是伏羲在此首創了中華文明。而映入眼簾的山脈縱橫,氣勢非凡的渭河天塹。可以說對於第一次踏上這塊風水寶地的人有著強烈的震撼。於是讓我對這塊土地有著按不住的仰視與探究。

在天水,即使你走再遠的路,爬每一座山,蒼穹永遠在頭頂上。從麥積山石窟走過,古人們思想的高度和真實的身軀,表情永遠那麼嚴肅莊重地從1600多年裏言說著一生的熱愛,而我們——一群來到三皇之首伏羲麵前,除了瞻仰,還能把純潔清馨和熱情,雙手合起一生祈禱,體悟著從來不曾有過的滋味。

為了創世,為了人類的繁衍,伏羲多麼孤單無助,還有誰會貼近自己的妹妹?把久遠的罪惡在心中凝團,上天的旨意打開了一扇人類史上從未開啟的窗,女媧把自己的軀體與光澤,還有清香與生命,燃燒成灰燼,她複雜的心情需要力量,於是有了人類的文明。叩問現代人,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是的,當我們麵對三皇之首,百王之先的伏羲,多少複雜的表達,還有俯下身子的姿態顯得多麼的蒼白無力。遠古的風在林子裏回蕩不息,都市的吵鬧和喧囂此刻攪拌的現代人猝不及防。我們看著八卦的線條、祖先圖騰和深邃的祈願與祝福,在穿越時空的紋圖裏,我突然覺得和詩、和音樂、與生活是多麼的相親相近。

也許因為激動的緣故,我從西安往天水趕路,沒想到在地圖上看似很遠的距離僅用了四個小時,因為開會第二天報到,我去的時候恰好是半夜十二點鍾,一位熱心的天水人把我從火車站帶到天水迎賓館。服務台的小姐聽說是來開會的,於是少收了50元錢給我開了房子。服務員送來開水,熱情地給我介紹房內的設施使用,特別是洗澡熱水是24小時開著的,她還說天水的水有療養護膚作用。

現在,房間裏一時間被清香與溫馨充滿。我的心靈在與天水第一次接觸的時候,沒了旅途的疲倦,一時間無法進入睡眠。天水的所有一切像一個透明的物體,在我心中像天空一樣舒朗。一種似歸家的感覺,輕緩地讓我想象著伏羲的故裏人文景觀,一股禁不住的暖流與肅穆氣息,厚厚地將我包裹起來。

我渴盼著黎明的到來……

二天亮之後洗漱完便下樓去報到,會議組的同誌早早地在大廳裏等候了。

秋天的天水氣溫和我的家鄉沒有什麼差異。我領完材料後走出賓館上街隨便走走。街兩邊整齊的、風格各異的樓房這時候在晨光中舒展開來。潔淨的街麵上有不少行人,他們質樸的臉上有著西北人特有的厚重。作為天水人,作為羲皇的子孫,他們邁著豪氣,或者帶著自信,微笑著對客人問候。天水是中國曆史文化名城,也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它的位置十分優越,地處陝甘川三省交界,這裏是絲綢之路的必經地,曾經連接起內地與塞外,農人與牧人,還有旅人的腳印,還有各民族的友誼。在漫長的曆史中,天水人民把天地神人,以及生命、愛情的故事演譯和詠歎的絕無倫比。使伏羲的文化發揚光大,融入了中華民族整個的曆史長河中,使天水厚重的文化底蘊在中國完整的文明進程中保持了獨有的完整性。而今天,時代的氣息,時尚之風在渭河河穀與秦嶺山脈碰撞。一個賦予曆史重量的生命,一個中華文明起源的現代化天水,屹立在祖國的幾何中心,348萬人民和28個民族踏著堅實的土地在離伏羲最近的地方,噴發著激情的熔岩,朝氣蓬勃地走向明天。

是啊!在天水的每一刻,細聽,有曆史和宇宙、哲學與宗教、信仰與文明演奏出的聲響。

難怪,曆代的文人在筆下那樣無止無盡的謳歌這塊風水寶地。

三我們知道我們的祖先,特別是三皇至尊伏羲創建農耕文化時,那種舒坦平等的日子是多麼的鮮活,他們孜孜奮鬥,吃飽住暖與自然融為一體,即使沒有現代文明給人類帶來具大的福音,他們無法知曉幾千年後的今天是如此的輝煌。然而,當現代人把心靠近那些夢幻般的陳列後,湧向我們的是何等強烈的凜冽。

我國權威伏羲文化研究會會長賈斌先生向我們介紹了伏羲光芒照人的一生,他深邃的洞察力和博深的知識使我等顯得膚淺。從夏、商時起,曆朝文武官員,文人墨客見證著天水大地在伏羲的影響下,世事的滄桑與變化。如今蒼山無語,渭水卻有聲。吟誦著羲皇故裏的幸福生活。我們從伏羲廟、玉泉觀、龍園、李廣將軍墓一路走過,深感這塊土地呈現的洋洋喜悅。天水市委市人民政府的領導有膽有識,令人敬服。他們乘時代改革之大潮,奏一曲絢麗多姿的多元文化旅遊產業,吸引著四麵八方來客,特別是此次采風活動,讓世人了解天水,讓天水麵朝世界,使我們這幫朝聖者不得不折服。

四天空沒有無邊的湛藍,麥積山的影子拒絕我們重生。世界上沒有人輕易說讚美,但對於中國四大石窟之一來說,那1600多年的風風雨雨,竟然還生存著7000多餘尊泥塑與石雕造像。隻要你身臨其境,那種緣份使你頓生覺悟,我佛慈悲,天大地大,是誰撫摸著我們的臉龐,拂去心中的積怨,在那糾纏不清的塵怨中,我們的魂魄隨著林中的鳥兒,曆經漫長歲月在擦肩的瞬間,我早已淚盈滿眶……

我站在麥積山石窟的天塹棧道上,突然想在心裏填充很多很多的東西。萬物的造世主嗬,我等芸芸眾生依然渾沌地膨脹著心欲,在佛祖言喻中,喧囂的塵世皆為平和。那種讓人銘心刻骨的悟道。才使人類一代一代敞開澄明之境並用堅韌的精神和愛意,總讓我們現代人感到醒來後帶著全身的疼痛。

五我的天水之行就要結束了,我的感動遠遠不止。天水的秋色十分迷人,江南的同行總覺不可思議。我知道這僅僅是對羲皇故裏的短短一次約會。當我們最後一站到達天水市甘穀縣時,一種濃濃的鄉情鄉音撲麵而來。人在自然麵前,不僅覺得有所作為,但絕不可以征服自然,雖然道路崎嶇,但,我們貼近自然的心境在大象山腳下早已塵埃落定。

甘穀有“華夏第一縣”之美譽。在天堂或夢境裏,渭河流域唯一的一尊唐代大佛站立在霧雲飄繞的山上。聽縣委女書記白曉玲介紹,甘穀縣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交相輝映,形成了以大象山為依托的旅遊熱線的景觀。甘穀的60萬人民,在西北大開發的進程中,充分利用豐厚的人文資源,立新意,創佳音,全縣除了保持以畜牧養殖、蔬菜藥材、果林的農業支柱產業外,還建成了西瓜等無公害生產基地12個,農業示範園3個。在眾多國家表彰麵前,甘穀人民不驕不躁,如高空飛翔的大雁那樣,展翅博激,把生命的愛與美,歡樂地吟唱。

從大象山走上一回,我們便體悟了祖先們崇尚萬物宇宙的精神寄托,也讓我們的心魂得到了一次淨化。看著這景,那種喜悅與激動無法言表。想到自己觸摸到的曆史,哪怕隻是一個微小的細節,它搖曳的火焰,燃燒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是啊,勤勞的甘穀人民正是在此佛祖庇護下,幹著自己輝煌的事業。

下山的時候,我曾對年輕的縣委宣傳部長說起這一番感慨,並且表示我由衷的敬佩,甘穀的領導們對曆史人文景觀如此重視,讓我們這幫文化人心悅誠服。也怪,部長叫舒健,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含有詩意。我開玩笑地說,在甘穀,恐怕最能體現男女平等了,因為書記部長是女性,在基層這種情況很少。舒部長笑了,目光裏蕩動著自豪與自信。

因為要趕火車,我就這樣匆匆地離開了甘穀,一路簡直像接力賽跑那樣,我下汽車後便是一陣小跑,上火車後沒停一分鍾火車便開了,我這才鬆了口氣,暗暗慶幸,也許是伏羲的神旨吧,保佑著我順利返回。

像一個音符,我望著車窗外隴東大地,心裏永久地、綿密地響著天水的樂章。一切都顯得那麼輝煌,燦爛,在我眼前永久地一亮。

2004年秋

為了逝去的輝煌

1978年剛過完大年,是春,我這個農村的孩子接到了米脂中學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在此前,我們都懂得“社來社去”,農村的孩子,根本沒敢奢望進城上高中,即使上了高中,家裏經濟負擔不起,將來出路依然渺茫,當時剛剛恢複高考,有誌者躍躍欲試,隔三差五地聽說張三兒子考出去了,李四的女兒考走了,剩下的便是我們這一代人背起了沉重的壓力。因為世事多變,當初上學的時候滿腦子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城裏的學生一個個來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還會有什麼企盼呢?要出人頭地,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分明是妄想麼?這是天道,也是人道。

所以,那時候對於我們來說是可悲的時代。因為這樣,上高中會出現什麼奇跡,父母茫然,我更是如坐針氈。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這一晃,彈指三十年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上高中隻是兩年,冬季畢業。因為社會正處於變革時期,一切都在探索中改變,上高中以後第二年改為夏季畢業了,那時候,大學對我們來說很陌生也很遙遠,高考的恢複並沒有刺激我們的神經,似乎考大學是別人的事,與己無幹。可漸漸地,當我們明白了上高中以後就一定要考大學,而且意味著決定我們前途命運的時候,我們有些措手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