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眼睛裏隱藏的東西始終是一個迷。
鐵案，我從來不把你當外人，我想把我心中所想的告訴你。也許你不信，但我現在有些擔心，那個凶犯最後的目標就是我。
鐵案確實吃了一驚，他看著這個不可捉摸的藩王，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
朱由林繼續說，是的，我可以確信，他會來殺我的。
王府的中廳裏一片死寂。
忽然，朱由林抬起手，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地劃了一下。
九
阿青說，南明城最高的地方是報恩寺的舍利塔。
現在，葉蕭正站在報恩寺的山門外仰望著那座高高在上的七層寶塔。冬日的陽光灑在寶塔金色的葫蘆頂上，發出奇怪的反光，葉蕭忽然感到有些刺眼。隨著進香的人流，他緩緩走進了報恩寺的山門，大雄寶殿裏聚集了許多人，人們虔誠地對佛像下跪祈禱。看著大殿裏繞撩的輕煙，葉蕭想，這裏是南明城裏他所見過的最有人氣的地方。
他不想呆在這裏。
葉蕭悄悄地離開了這些善男信女，他溜進了一扇小門，繞過了幾進結構複雜的院子，所見到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四周一片寂靜，剛才的喧鬧都已經不複存在。他發現周圍顯得非常荒涼，盡管不遠處還是熱鬧非凡。院牆幾乎都快坍塌了，牆頭幾蓬蒿草在風中微微顫唞著。幾隻冬日的飛鳥在園中的殘雪間覓食，葉蕭看著它們，突然產生了一種憐憫之意。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發現那座高塔就在自己的眼前。
葉蕭不理解為什麼如此一座大廟裏唯一的一座寶塔下會如此地荒涼，居然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他怔怔地仰望著塔尖許久，直到眼睛被陽光刺痛。於是，他緩緩走進了寶塔之內。
走進寶塔，一陣陰冷的氣息從地麵傳來，塔裏一片黑暗，看不清底層的佛龕裏供奉的是什麼菩薩，隻有一道木梯通向上一層。葉蕭走上了木梯，腳下的木板立刻吱吱啞啞地叫了起來，似乎是某個老人在痛苦地呻[yín]著。黑暗中，他不得不小心地向上走著，他忽然有些緊張，莫名其妙，於是右手有了些準備，接近了自己背囊裏藏著的劍。劍，終究還是沒有出手，隱藏在黑暗中的，不過是一些夜出晝伏的蝙蝠而已。葉蕭走到了寶塔的第二層，塔是八麵的，每一麵都開著門，外麵是欄杆，飛起的簷下掛著一些玲鐺，在寒風中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葉蕭忽然覺得這鈴聲有些象阿青說話的聲音。他向第三層走去，還是在搖搖欲墜的木梯上，他忽然幻想著，也許這裏隱藏著一個會用劍的人，他稱之為劍客。他忽然渴望眼前出現一把陌生的劍，以一道耀眼的寒光，掃過黑暗的樓道，隻要一瞬就夠了，一劍封喉。就在這樣不停地幻想中，他一連上了好幾層，直到最高的第七層。
這裏的地方非常狹窄，就連門窗也縮小了，在塔頂上，一股股寒風透過小小的窗戶吹進來，葉蕭忽然打了一個冷戰。他走到了木欄杆邊眺望，從這裏可以看到整個南明城，這也是他為什麼要向阿青詢問哪裏是南明城的製高點的原因。
可是，葉蕭怎麼也看不清南明城。
是的，他看不清，並不是太過遙遠，也不是他視力不濟，相反，此刻他可以從七層寶塔的頂上看到阿青住的那間古廟上殘破的瓦片。可以看到世襲南明郡王府門口的石獅子。可以看到十幾條街外一個踏雪懷春的少女在等她的情人幽會。可是，他就是看不清整個的南明城，無論麵向哪一個方向，他所看到的終究隻是南明城的一部分而已。他忽然覺得自己就象是一個摸著大象的盲人，可以摸到象的鼻子、耳朵、大腿，但就是無法知道大象究竟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