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為了所謂的忠誠或氣節,便放棄了自己的誌願,他真的甘心麼?
離昴看出秦憂已有動搖之色,忽然喝道:"秦憂,你心裏念及的是這天下的百姓,還隻是你自己的名聲?"
秦憂身體一震,猛然想到,不錯,我是為了要令這天下百姓富足安康,才入的仕。勵王仁明,若他能一統江山,則為萬民之幸,我又為何不願意效忠於他,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忠臣也好,叛臣也好,待百年之後,我也不過黃土一懷,無知無覺,又何必去管世人如何評價?
當下深深伏地叩首,道:"臣秦憂,願為勵王陛下效犬馬之勞。"
離昴心中鬆一口氣,道:"秦卿,本王必不會令你失望。"
忽然想到那時在殿中,秦憂對繆憬的失望神態,離昴一陣倦意上湧,示意隨侍一旁的忘風令秦憂退下。
待秦憂退下了,忘風說道:"陛下為何對這人如此上心?"
離昴淡笑道:"縱觀這些遺臣,不是趨炎附勢,就是頑固不化,秦憂這人既剛又柔,確實是難得的人才,自然要上些心。如今本王方入掖留,腳跟未穩,若能有他這樣的人相助,自然便少了許多麻煩。"
他卻隻字不提當日繆憬之言。
離昴心中明白,即便是近侍如忘風,畢竟對繆憬心存偏見,一旦知曉了他與繆憬之間的隱秘,風聲走漏出去,則西州內部人心動亂,離昴這許多年打下的基業便要功虧一簣了。
忘風不疑有他,隻是道:"有賢王世子在,陛下又何須擔心。"
離昴搖搖頭,心想,慕容岱個性過於耿直單純,又哪裏真的能應付這樣錯綜複雜的局勢。
隨口說道:"世子日前重傷未愈,還是不要太過操勞。"
忘風想到當日慕容岱攻井城時為流矢所傷,險些丟了性命,若非他身強體健,複原的快,如今哪能下地自由行走,絲毫看不出重傷未愈。
點頭道:"也是。"
看了看時辰,已近掌燈,說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該更衣赴宴了。"
勵王入主掖留,自然要設宴慶功,犒賞三軍。
但離昴想到這一場成功,一半來自繆憬的犧牲與策劃,就不由心情沉重。自那日殿上一別,這兩日離昴諸事繁忙,不及有空再見繆憬,也不知他現在如何。想到西州眾臣對繆憬的仇恨,不由心中擔憂,卻又苦於無法表露心事,更添鬱悶。
離昴起身,回了寢殿,任忘風指揮著侍女服侍離昴沐浴更衣。這本是繆憬的寢殿,如今陳設未變,角落的細長銅爐中卻散出紫藤熏香的味道,侍從侍女也改為了西州宮人,一時間頓生物是人非之意。
待換過一身深紫西州王服,入了擺宴的宮殿,西州眾臣已分列跪伏在地,其後又有許多天朝降臣,秦憂也赫然在列。慕容岱身份特殊,又為此次東征立下汗馬功勞,因此位在西州眾臣之前。
待離昴在幕後坐下,忘風宣詞,重臣叩首行禮。諸般禮儀之後,這一場慶功宴便開始了,宴上觥籌交錯,歌舞妙曼,眾人臉上無不顯出興奮神情。
跟隨著勵王,入主掖留,一雪西州前恥,他們自然是要高興的。可離昴深知這一場東征的真相。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心情鬱結,卻又不能表露,隻得一杯接著一杯喝酒,不多時,便有些醉意朦朧。
這時忽然殿中起了一些喧嘩,離昴眯眼隔著帷幕看去,隻看見兩個侍衛強架著一人走入。那人頭發披散,垂下的發絲遮住大半個臉,身上衣衫淩亂,被胡亂的套著一件異常花哨刺目的紅衣。
離昴心中忽然一緊,再凝目看去,恰看見那人被推倒在地上,微抬起頭,露出一張驕傲冷厲的臉來,正是繆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