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3)

機身上標著巨大紅十字的軍用直升機很快降落在大山子醫院主樓前的廣場上。幾位軍醫下了飛機後,捂著帽子,貓著腰,快速向主樓跑去。但馬揚卻說什麼也不上飛機。已經被安放在平車上的他,拉住黃群的手,強掙著直起自己的上半身,對貢開宸說:“等一等……等一等……貢書記,容我跟您再說幾句……”貢開宸不答理他的請求:“有什麼話,到陸軍總院再說。”馬揚卻堅持道:“一定要在這兒說。一定要現在就說。隻有幾句……幾句……”宋海峰也皺起眉頭批評馬揚:“你怎麼這麼不聽話?”馬揚忍著劇痛:“隻有幾句……幾句……”貢開宸隻得答應了,多少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吧。你們暫且都出去一下。”在場的絕大多數人立即走了出去。剩下宋海峰。宋海峰猶豫了一下,見貢開宸沒有那種要留他下來的意思,便隻得也出去了。

“說吧。”貢開宸冷冷地說道。

馬揚掙紮著下了平車,搖搖晃晃地去關門,然後一手扶住平車,顫顫地站在貢開宸麵前,對他說:“今天白天,我對您說了假話。錯了。不管是什麼緣故造成的,都非常錯誤。我承擔責任。”“說假話,還有緣故?”貢開宸的神情依然十分嚴峻。他最容不得手下的人對他說假話,又何況像馬揚這樣重要的幹部呢?“我是錯了……”馬揚誠懇地又重複了一遍。“什麼原因讓你對我說假話?”貢開宸毫不客氣地追問。“我會對您交代這裏全部的原因的。但是,請原諒,在這時候、這場合,還不便跟您說。”

貢開宸疑惑地、又很不高興地打量了馬揚一眼。

“請您相信我。我這麼做確實是事出有因,又實屬無奈。”馬揚懇切地說道。貢開宸仍疑惑地打量著馬揚。

“我會盡快找個合適的時機,向您報告這裏的原因,並且……就說假話的問題,向您作進一步的檢討……但是,今天,我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大山子。不瞞您說,我已經把大山子三十萬人全都發動起來,準備迎接德國方麵的考察小組。箭在弦上,隻待一發。我作為這三十萬人的發動者,這時刻突然走了,不僅失信於民,也失信於天啊!貢書記……”

貢開宸激憤起來:“我已經對你說了,這件事,不可能。馬揚,你是挺聰明的一個人,這會兒怎麼變得這麼固執、迂腐……甚至……我都不好意思說你變得這麼愚蠢!就大山子目前這種狀況,人家外商怎麼可能把一筆價值三四億美元的投資投到這兒?馬揚同誌,人家是西方發達國家的大企業主大金融家,是精明透頂的、每一根毛細血管都浸透了金錢氣味的資本家。他們到中國來,是尋找賺錢的合作夥伴,不是來行善扶貧的。你祈望他能可憐你?就是有那麼一點好心,願意救一救窮,也不會給你幾個億的美元!他認識你是誰啊!”

“貢書記,我沒想讓他扶貧。我要讓他看到,在大山子有他們一個最出色的合作夥伴。您讓我試一試。”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吵聲。過了一會兒,丁秘書敲敲門走了進來,報告道:“楊部長十萬火急,要見您。”馬揚應道:“讓他等一會兒。”丁秘書略有些為難地補充道:“是關於召集全開發區工程技術專業人員大會的事……”

馬揚一聽,立即改變了主意,轉身對貢開宸:“貢書記,耽擱兩分鍾。我跟老楊說幾句。”然後讓小丁趕快把楊部長叫了進來。楊部長一進門,先恭恭敬敬地衝著貢開宸叫了聲“貢書記”,然後趕緊問馬揚:“您身體怎麼樣?”馬揚立即打斷他的話,說道:“別扯我。專業人員大會的事怎麼了?”

楊部長便問:“明天還召集不召集全體專業人員了?”

馬揚一聳眉頭:“誰說不召集了?”

“機關裏都在傳,說省裏已經定了不把那個坑口電廠項目給咱們,又說你傷得挺厲害,根本沒有那個可能主持明天所有的活動。”

“就這事?”

“就這事。”

“那你先回。把手機開著。一會兒我再跟你說。”

楊部長猶豫了一下,好像就這麼走了,心有所不甘似的,但又不能不走,便隻得說:“行……我等您的回話。貢書記,您還有什麼事嗎?”

貢開宸衝他揮了揮手,什麼也沒說,等那位楊部長走了後,卻問馬揚:“你召集開發區所有的專業技術人員來幹什麼?”馬揚稍稍喘了口氣,等一陣劇痛發作過去後,緩緩答道:“作為一個有幾十年曆史的特大型國有企業,大山子的確有它致命的弱點。但它也有一般企業廠礦無法比擬的長處,那就是人才優勢。幾十年來,您應該很清楚,我們這兒積聚了一大批高級工程技術專家。大山子近年來的衰落,不是因為它沒有人才,而是因為它僵硬的管理體製嚴重地阻礙了人才優勢的發揮。我們這兒的確沒有優美的環境,沒有成片的綠地,沒有音樂噴泉,也沒有古樹成蔭的街心花園。但是我們有中國最好的工程技術專家和技術工人。我相信,德國方麵的這些行家是識貨的,他們會掂量出大山子這一方麵優勢的真正分量的。辦企業,畢竟還是要靠人啊。我請他們直接和我們這些工程技術專家和高級技術工人見麵。讓他們自己去考核我們這方麵的優勢。我們還有好幾個到德國留過學的專家……”

聽馬揚這麼一說,貢開宸麵部的表情和整個神態開始緩和下來:“馬揚,我非常欣賞你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這一點,在今天的中國,在我們K省,很難得。這也正是中央領導要求我們具備的東西。但是,你一定要明白,省裏已經作了最後的決定。德方工作小組肯定不會再到你這大山子來了。他們在K省一共就待那麼兩天,日程已經全部排滿。後天下午他們就飛北京,去中南海晉見我們的總理,然後,他們就回德國了……馬揚,不要固執了,以後再說吧。等你把大山子稍稍整出一點模樣,這樣的機會,以後還是會有的。”

馬揚低下頭,不做聲了。

幾分鍾後,貢開宸來到院長辦公室,通知等候在那兒的陸軍總醫院來的那幾位軍醫,他和馬揚的談話已經結束,讓他們“立即行動”。於是,直升機的翼片開始轟轟地旋轉起來。留守在機艙裏的醫護人員打開艙門,準備接受轉運的傷者。院長和主治大夫,還有陸軍總醫院的那幾位軍醫匆匆向急診室走去(馬揚在開發區管委會機關舊樓裏傷情加劇後,即被送到這兒做緊急處理)。但等他們走進急診室一看,不禁全愣住了——馬揚不見了。趕緊裏裏外外地找,都沒找見。隻在一張斑駁的白漆麵桌上找到這樣一張紙條,是寫給貢開宸的,隻見紙條上寫著這樣兩句話:

貢書記:

這二十四小時,我真的不能離開大山子。請您理解,並寬諒。

一再地冒犯,容後當麵請求處分。

馬揚於即日

而正如馬揚所預料的,他不顧一切“逃”出醫院,回到機關舊樓,不啻給已墮入沮喪絕望邊緣的接待籌備工作注入了一劑最有效的興奮劑。霎時間,“馬主任回來了”、“馬主任回來了”的叫嚷聲便電傳般回響在走廊的各個角落。隻見,正在吃盒飯的,趕緊收起飯盒;已經出了辦公室門、打算下班回家的,又趕緊返回了辦公室;那幾張彩色效果圖已經被收進大櫃子裏去了,現在又重新從櫃子裏取了出來;每一個辦公室的電話又都開始忙碌起來……

回到機關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跟杜光華把協議簽了。不僅簽投資協議,還把那份建設三萬平方米綠地的協議也簽了。而後,他有些支持不住了,在那張長沙發上躺了一會兒。

這時,開發區辦公室的一個工作人員走到馬揚身邊,悄悄地告訴他,辦公室主任有急事找他。馬揚強撐著站起,對杜光華說了聲:“對不起。一會兒讓丁秘書送你回賓館。過些時候,我再去看你。”杜光華忙說:“你忙,你忙。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的嗎?”馬揚緊緊地握了握杜光華的手,熱誠地說道:“你已經為我們做了很多了。謝謝。非常感謝。”

辦公室主任奉馬揚之命,去搞清德方考察小組明天一天的日程安排。馬揚一進門就問:

“情況搞準了?”“應該說,基本上是準確的。”辦公室主任年齡不算大,他父親也是個老機關。他從小就跟著父親在機關長大,特懂機關上下的那一套,方方麵麵特有人緣,也特會辦事,但又比較穩健,從不說過頭話,也不做過頭事。“別鬧半天隻跟我搞來一個‘基本準確’啊。明天這場戲,可就全靠這一錘子買賣了,你一定得給我說個準話。”馬揚笑著逼問。辦公室主任咬了咬牙說道:“準確。這回肯定準確。他們今天晚上的日程是,邱省長出麵宴請德國工作小組全體成員和德國駐華大使館的經濟參讚……”“參讚大人也來了?好。來的官員的層次越高,這事越好辦。”“宴請完了,還有個情況介紹會。由省計委和省經貿委的同誌,向德國客人介紹我省的概況,以及原定幾個中方候選合作單位的情況。”

馬揚趕緊問:“那幾個中方候選合作單位領導今天晚上跟德國方見不見麵?”

“不見麵。他們之間見麵是明天上午的事。”

“好。他們今晚不見麵,好。”

“明天上午,德國工作小組全體成員七點起床……七點半早餐……八點半出發……”

“夠早的。”

“這您一定清楚,德國人辦事特守時,特嚴謹。”

“那我們八點前必須趕到?”

開發區辦公室一位副主任想了想,說道:“八點都有點晚了。”

接待籌備工作領導小組主要成員之一的楊部長說道:“也不能太早。去得太早,驚動了省裏那幫人,會出來阻止我們的行動的。”

馬揚拍板道:“就八點。德國人剛吃完早飯,離出發還有半個小時,這時候,省裏的同誌也不會去打擾他們。咱們就趁這個空當,來個‘奇襲白虎團’。(然後又回頭問楊部長)所有定了中高級職稱的工程技術骨幹都通知到了?”

“都已經通知了一遍。”

“什麼叫‘通知’了一遍?你還準備通知第二遍?”

“所有擁有中高級職稱的工程技術人員都通知他們做好來和德國專家見麵的準備。但考慮到,這些技術人員中,還有一部分平時牢騷怪話、思想問題比較多、工作不太穩定,想請您最後定一下,這部分人是不是要請。定下來以後,再告訴他們具體的座談時間。”

馬揚想了想,說道:“請。這些同誌平時有牢騷,有意見,是針對我們這些當領導的,他們對中國、對中華民族、對這個大山子,都是熱愛的。要相信他們,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定會維護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這是中國知識分子天生的優勢。就算是說了些難聽的話,也沒什麼嘛。外國人就煩咱們一邊倒,一個口徑嘛。跟你們一接觸,說的全是一樣的套話,就知道假,就知道來參加座談的是經過精心挑選過的,就沒了信任感嘛。沒有了基本信任,還談什麼投資?既然要讓他們在中國投資,就該讓他們了解中國嘛。讓他們聽到不同的聲音,有什麼可怕的?你不讓他聽,他們就不知道你這兒有不同的聲音?啊?與其讓他們偷偷摸摸地去了解,還不如我正大光明地請你來了解。讓他們充分感受到,在中國也是可以發出不同的聲音的。當然,誰要反對我們的憲法,搞暴力,搞民族分裂,搞國家分裂,那是不行的。怎麼樣,我的意見,還是請這部分同誌來。五百多身懷絕技的工程專家,濟濟一堂,對大山子的未來各抒己見,各表衷心。我看這種高層次的生動活潑的場麵,一定能打動德國客人。”

大約有兩三秒鍾的時間,所有在場的人都沒做聲。一種特別怪異的寂靜一時間籠罩了現場。過了一會兒,楊部長猶豫道:“隻要您點頭,咱們就這麼辦唄。”

馬揚一看,在場的各位,對這件事的認識還有分歧,但時不我待,已沒有時間深入“探討”了,他當機立斷了:“哈哈,‘就這麼辦唄’,看來,我們的楊部長底氣還是不足啊。就這麼辦!出了問題,我負責。不過,通知的時候,再加一句,告訴他們,座談時,一、當然是要講禮貌,切忌張狂;但是,也要學會適當地表現自己,要有足夠的自信。自己這一生幹過哪些工程,技術上有哪些特長,學術上研究過、解決過哪些問題,在客人麵前也得亮一亮。一定要讓客人充分感受到,大山子窮,絕對不是因為這兒的人不行。另外,我們那個國寶、工程院的田院士一定要安排在前座,要專門安排出一塊時間,讓德國人跟他好好接觸一下。怎麼樣,還有什麼問題?”

一個部門負責人提議:“要不要再看看會議室的布置?”

馬揚點點頭說聲:“走!”就帶頭往外去了,並掏出一隻小藥瓶,又吞了兩片藥。檢查了會議室的布置,稍稍作了些必要的調整,馬揚問:“還有什麼問題?”辦公室的幾位領導都說:“應該沒了吧?”馬揚還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再想想。”這一提醒,辦公室主任還真想起一件“大事”來了:“車的問題……對了,車的問題怎麼解決?這還真不是個小問題哩。”一位副主任忙說:“車有啥問題?我已經通知機關車隊明天留下四輛車做備用……”

辦公室主任說:“可是沒一輛好車。據說在歐美各國,汽車就是身份的象征。有身份的人之間交往,特別看重這一點。我們開著老掉牙的伏爾加之類舊車去見人家德國客人,給人家第一印象,就是窮酸,沒實力,是個辦不了大事的單位。這第一印象太重要了。他們怎麼敢把那麼個大型坑口電廠放到我們這兒來折騰?”

馬揚忙說:“有道理。第一印象不能輸了。再想一想,除了車的問題,我看還有著裝問題。車的問題我來解決。著裝的問題,你解決。你在百貨大樓當過經理。跟他們商量一下,租十五套名牌西服,後天一早還給他們。”

辦公室主任猶豫了一下:“租……不行吧?”

馬揚說道:“我們就穿幾小時。現任經理不是你過去的助手嗎?施加一下你的影響。下個星期,我請他吃飯。快去辦。”

辦公室主任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在走廊裏,他遇到正匆匆往這邊走來的丁秘書,便趕緊對他說:“那兩個大夫呢,回醫院了?還得讓他們來盯著馬主任。我看他氣色特別不對頭。”丁秘書忙點點頭道:“我已經安排了。大夫一會兒就到。”

43

修小眉稍稍地給自己臉上補了點妝,挑了件深色的大衣穿上,剛要出門,放在梳妝台上的那個電話機響了。她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最後才決定去接。

“怎麼這麼長時間才來接電話?”張大康一邊開著他那輛心愛的寶馬車,一邊說道。

“我怕又是我們家的那兩位……這些日子,他倆有事沒事,老往我這兒打電話。我想,他們一定是在探聽我的行蹤……”修小眉無奈地說道。張大康問:“哪兩位?”修小眉苦笑笑:“還能有誰?誌和、誌英……”“我早告訴你,去電信局申請個來電顯示功能,瞧著不合適,就不接了……”“你不接他們的電話,他們更得胡亂猜疑了。”“什麼年代了,你還怕人家猜疑?你為誰活著?你啊你!別瞎想了。快出門吧,還在老地方等你。”

走出樓門前,修小眉戴上一副墨鏡,惶惶地向四下裏探視了一下,還試著往前走了一段,確證了身前身後都沒有人在監視或跟蹤,這才回過頭來直奔自己那輛白色普桑,鑽進車裏,很快發動著車,加速駛出小區,駛進那個“老地方”—— 一條比較幽暗背靜的小馬路。果不其然,張大康那輛寶馬車早已在一處的馬路邊等著了。快駛近寶馬車時,她突然打著車前燈,並閃了兩下。寶馬車隨即啟動,很快又走在了普桑的前頭帶路。兩輛車不遠不近地相隨著,快速地向郊外駛去。

不一會兒,地平線上的幢幢樓影已被重重山影代替,無數窗戶裏迷人的燈光也被天邊閃爍悠遠的星辰替代。寶馬車駛到一家規模不小的高爾夫俱樂部大門前停了下來。張大康從車窗裏遞出一張會員金卡,並指指後頭那輛普桑,向身穿高檔製服的門衛說了句什麼,門衛立即開啟了電動柵欄門。

修小眉好像頭一次進這個俱樂部。那特別幽暗的甬道,道旁或者是高大成林的觀賞性闊葉樹,或者是大片緩緩起伏的絨毯似的草地,包括樹林上空那濃重的夜幕,以及或遠或近星星點點的燈光,都平添了一種特別神秘的意味。她興奮、新奇——這是跟張大康在一起,總能獲得的一種心理愉悅,也是貢誌成多年來總是不能給她的,也不能在她身上激發出的那種愉悅。她緊張地讓自己的車跟上張大康,一邊又擔心,下一刻不知又會發生什麼——這種盼望中的“忐忑”和“緊張”也是她過去極少能從貢誌成那兒獲取的。她實際上是一個需要非常感性地生活著的人。她自認所需並不多,也不為過。她需要意外的驚喜和衝動般的遞進……她早就覺出張大康是個“老謀深算”的人,她害怕這種“老謀深算”。但他一次又一次給她的驚喜和激動,使她還是抵禦住了走近他以後常常會產生的那種懼怕心理。當然,每次跟張大康“見麵”後(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在跟他“約會”),她都會告訴自己,她之所以走近張大康,是因為他跟貢誌成一樣,胸懷大誌,又在全力推進著一項大事業。他們都是“偉男子”,可謂“雄風蓋世”。她給自己作的這種心理分析,應該說是有道理的。

張大康和貢誌成都屬於事業性棟梁型的男人。她似乎依然行走在情感慣性的軌道上,沒錯吧……

拐了幾個彎以後,兩輛車終於停在了一幢帶有歐陸風情的尖頂小別墅樓前。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兩個服務生,從他倆手裏接過車鑰匙,開著這兩輛車,去停車場了。張大康做了個手勢,請修小眉進別墅。

修小眉擔心地問:“他們沒給停車牌哩。一會兒,怎麼取車?”

張大康刮了她一下鼻子,笑道:“別土!這兒存取車還用車牌?”

修小眉仍不放心:“那一會兒,我們怎麼取車啊?”

張大康挽起她的胳膊,一邊趁勢把她往別墅裏帶去,一邊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傻大姐,這兒不是一般的賓館。這個高爾夫俱樂部在中國,即便在亞洲也要算頂級的。走之前,隻要給總台打一個電話,報上我們會員卡的號碼,他們就會把車送到我們住的小樓門前。假如連這樣的服務都沒有,我為什麼要買他的會員卡,帶你上這兒來消費?辦他一張會員卡,我要付他兩萬美元,將近十六七萬塊人民幣哩!”

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房門鑰匙,張大康示意了一下,那個服務生便很知趣地離開了。在為修小眉脫大衣時,他又試探性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肩膀。修小眉隻是紅紅臉,回過頭來對他略顯有些緊張,忐忑地笑了笑,沒作任何厭棄反感的表示。張大康的心興興地跳動了一下。隨後,他帶著修小眉往樓上去,一邊走,一邊把樓梯旁的壁燈一一關滅,總留許多曖昧和黑暗在他和她的身後,而她居然也沒表示反對。在開啟房門前的一刹那,他作了最後一次試探,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故意用一種“大老虎嚇唬小女孩”的口氣說道:“現在可隻剩下你我兩個人了。”她仍隻是惶惶地笑笑,不適應地出了口長氣,四下裏打量一眼,又回過頭來對他含義不明地笑笑(到這時候,張大康自己可能也不是特別清醒了——雖然他完全可以算是縱情方麵的一個老手。但他這個“老手”,應算是“激情型”的,而且常常被自己的激情灼燒得不那麼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