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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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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康回到他住的高檔小區,已是第二天的淩晨了。省城裏的人都說,假如有朝一日有一顆小型原子彈誤投在這個小區上空,一秒鍾後,省城銀行裏的存款一半以上都會變成無主存款。換句話說,在省城,人們“普遍”認為,K省省城幾大銀行裏的錢,一半以上是住在這個小區裏的人存入的。當然,這隻是“民間傳說”,並沒有得到任何“官方”的確認。但隻要你一走進這小區,看到“怪木異卉”,看到“奇石曲池”,看到每一幢小別墅都獨具風格,猛一抬頭看到某一位小保姆牽著兩條高過她肩頭的非洲猛犬四處散步,再一低頭又看到每一幢別墅的車庫裏駛出的都是“奔馳”“凱迪拉克”和最新款的“林肯”“寶馬”,同時又看到在每一條林間甬道的交叉路口都站著身穿深灰色製服大衣的保安,而且一般都是雙崗,看到國家早就明令禁止,但在這兒幾乎家家都安裝在小花園一角、能收看世界六十多個電視頻道的“小鍋”……你一定會相信,這兒住戶的銀行存款總額,即便沒占到省城幾大銀行存款總數的百分之五十,大概也達到了百分之四十九點九九九。

張大康那幢小別墅的編號是“A座2E號”,簡稱“A2E”,是一幢帶有北歐風情、棕紅色小尖頂的假三層花園別墅。光花園的麵積就有一百四五十平方米。你說他闊氣。他扁扁嘴告訴你,他有一個在南非商界發展的華裔朋友,在開普敦郊區的住宅,光住房麵積就有四千多平方米,“別說那花園了,真跟個迷宮似的。而這樣的住宅,他有兩處。你說怎麼跟人家比?”當車快要接近“A2E”的時候,張大康的手機嗶嗶地響了兩下。有人往他的手機上發了個短信息:“有急事。我在你二號。”張大康幾乎沒減速,立即掉轉車頭,向小區外駛去。

短信息是修小眉發來的。所謂的“你二號”,是指張大康的“二號住宅”。他還有一個“三號住宅”,是專供朋友們使用的。他自己從來不去。這些在政界、警界或經濟界,或學術界教育界的朋友都帶誰去使用了那個“三號住宅”,怎麼“使用”的,他從不過問。給鑰匙。交鑰匙。拍拍肩膀招招手。坦然地笑一笑。輕輕鬆鬆走人。每天上午十點都會有鍾點工來收拾小樓裏的“殘局”,兩個小時後,保證還你一個“清淨可人”。門廳大理石端景台上,每三天換一次鮮花。張大康有一回透露,光每月供這一處的鮮花,就得花費兩三千元。當然,這點開銷對於他,簡直不值一提。小菜一碟。

二號住宅是一幢聯體別墅。檔次自然比“一號”要低一些,又要比“三號”高一些。

他都沒顧得上把車開進車庫,一下車,甩上車門,就急著向低矮的柵欄門跑去。即便這樣,在推開柵欄門的同時,他也沒忘了四下裏張望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在暗中“監視”。而在那拱形的門簷下已經有個穿著黑羊絨大衣的女人在等著他了,她自然就是修小眉。

張大康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殷勤地問:“等多長時間了?你看看,凍著了吧?讓你拿上我這兒的鑰匙,偏不拿……”修小眉一句不答,隻待走進門廳,都顧不上脫去上衣,就直逼張大康身前,責問:“……張大康,請你一定如實回答我,我讓你還給那些人的十五萬塊錢,你到底出手了沒有?”張大康顯然還想回避這檔子事,便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怎麼了?”修小眉卻不依不饒地追逼:“回答我!”

修小眉如此“亢奮”“反常”,使張大康不能不心存些疑慮了,便問:“到底怎麼了?”

修小眉完全急紅了臉:“你沒有還給他們,是不是?”雖然院子裏同樣空闊無人,但張大康還是拿起遙控器,一邊合上主采光麵上那幅土耳其苧麻布窗簾,一邊勸道:“小眉,冷靜一點……”這時,修小眉幾乎失控,臉色已由紅轉白,眼眶裏幾乎充滿了淚水,叫道:“你沒還,是吧?你為什麼不還?你到底想要把我怎麼樣?毀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我怎麼得罪你了?你有什麼權力來這樣對待我……”張大康大喝了一聲:“修小眉!”修小眉漸漸地平靜了一些,但眼淚卻完全不受控製地流淌了下來。

“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再來衝我發火?”張大康問。修小眉渾身戰栗著,抽泣不止。

“喝點什麼?法國礦泉水?還是加檸檬的紅茶?不過,這兒隻有袋泡的紅茶……”

修小眉依然不語:“……”

“還是喝礦泉水吧。有人找你麻煩了?誰?”

修小眉喃喃地哭訴道:“你幹嗎要毀了我呢……”

“說呀,有人找你談話了?”

修小眉點點頭:“……”

“他們說什麼?”

“了解我和大山子礦務局前任幾位領導有過什麼來往……要我詳細說明每一次的時間、地點和內容……”

“你怎麼說?”

“我能說什麼?”

“你什麼都沒說?”

“我能說什麼?每一次我隻是陪著你在一旁坐坐,連你們和大山子前任領導到底談些什麼,我都沒聽清楚……”

“你對他們說到我了?”

“我還沒那麼傻!”

“談話中,他們問到我了沒有?”

修小眉猶豫了一下:“問了……”

“怎麼問的?”

“問一起去大山子的人中間有沒有你,還問是不是我替你介紹認識了大山子礦務局和冶金總公司的那幾位前任領導的,還問你在事前事後給過我什麼好處沒有……”

“你怎麼回答的?”

修小眉哭了起來:“我說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別急。別急。不會有事的。”

“什麼不會有事的?沒事,他們吃飽了撐的,來瞎問什麼?”

“剛才……就一個來小時前,我剛跟K省當前一個非常走紅的人物見了麵,很親切地談了話。我向他試探了一下,問他我可不可以參與他正在籌組的一個大型集團公司。他表現得很高興。”

“馬揚?”

“這個人政治上非常敏感,也非常得你老公公信任。如果內部有什麼對我不利的風聲,他一定會從你老公公那兒得到某種警示。但是從剛才他對我的態度看,跟從前基本沒什麼變化……”

“你完全小看了我那位老公公,也小看了你這位老校友。他們在政治上比你想象的要老到得多,也要堅定得多……”

“你不知道我跟這位馬揚過去的關係……”

“大康,跟我說實話,那十五萬你到底還了沒有?”

這回輪到張大康不做聲了:“……”

修小眉又開始著急了:“如果你還沒還,看在你曾經喜歡過我的分上,請你立即去還了。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沒有錢的牽連,一切都好說。一旦糾纏進這位孔方兄……一切都說不清了啊。大康,你是聰明人,也是趟過大江大海的人。這些話還用得著我來跟你說嗎?”

還是不做聲:“……”

修小眉緩和下口氣:“有什麼為難之處嗎?十五萬,你花了?”

張大康輕輕歎了口氣,走到裏邊一個房間裏,抱出一個小巧的不鏽鋼保險箱。打開箱子,取出一張存折,放在修小眉麵前。

修小眉拿起存折一看,大驚失色:“你沒還?為什麼?張大康,你為什麼……”

張大康不動聲色地從箱子裏又取出三張存折,把它們一一放到修小眉麵前。

修小眉拿起這幾張存折,完全愣住了:“這五十萬……又是怎麼回事?怎麼都寫著我的名字?”

張大康苦笑笑:“每次,你帶我們去大山子,談成一筆生意,有關方麵都會按圈子裏的規矩,給你提留一筆傭金……”

修小眉驚叫道:“我帶你們去談生意?我不知道什麼生意。你隻是說你們不認識大山子那些領導。我說他們都是我公公過去的老部下。其中一位還是我愛人中學時的同班同學。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我不想,也沒有參與什麼生意……我更不想拿什麼傭金……”

張大康點點頭:“我知道你不想拿這些錢,所以,這幾張存折,我也一直沒交到你手裏……”

修小眉臉色全蒼白了:“六十五萬啊,張大康!”

“交易媒介拿取一定比例的傭金,是合法合理的事。全世界都這樣……”

“可你們跟大山子那幾個人到底做了什麼交易?大山子這兩年大量國有資產流失,跟你們的交易有什麼關係?你還要我去當你什麼大山子分公司的經理,是不是也是拿我的身份去作掩護?張大康,你殺人不用刀啊!”拿起那幾張存折就向外走去。

張大康忙一步衝到門前,堵住修小眉的去路。

修小眉哭叫起來:“張大康,殺言可言的是不是你?燒貢誌和辦公室的是不是也是你?想除我滅口的是不是也是你?你還想幹什麼?”張大康苦笑了笑,低下頭默默地站了會兒,然後突然打開門,對修小眉:“你走吧……走吧……去告訴他們,我是殺人凶手,再拿著這六十五萬元的存折,對他們說,你來自首了。請他們可憐可憐你,如果原先要判死刑的話,請他們改判你一個死緩。再看在你老公公的份兒上,看在你為國捐軀的丈夫的份兒上,能從輕發落,判你一個二十年或十八年有期……你還算年輕,十八或二十年之後,當你老態龍鍾地走出監獄大門時,還可苟延殘喘地活上幾年時間。走吧……”修小眉呆住了,臉色一下變得青白。“我殺人?你看看我這隻手,像一隻殺人的手嗎?我倒是想殺人。如果我真有那麼凶狠、幹脆,許多事情都不會讓那幫子完全沒有文化、沒有頭腦的人搞得這麼糟糕。”修小眉戰栗了一下,遲遲疑疑地問:“你知道是誰殺人的?”張大康沉默了一會兒,歎道:“……也隻是猜測而已……”修小眉又遲疑了一會兒,問:“你跟這些人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張大康苦笑笑:“什麼關係?一種沒有回頭路可走的關係……”修小眉一驚:“沒有回頭路可走?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這樣的路你也要走?你還要拉著我一起走?這就是你說的你‘喜歡’我?這就是你的愛?”張大康一直等到修小眉一口氣把全部的悔恨怨憤都發泄完,才說道:“小眉,你能冷靜地聽我說一說嗎?”見小眉不再做聲,便去關上門,搬來一把軟皮墊靠背椅,放在修小眉身前,然後說道:“你可以站著聽,也可以坐著聽。不想聽了,你隨時可以走出這個大門。隻要你覺得有必要,你也可以隨時動用你的手機報警。當然,如果可能的話,請你聽我把話說完。過去你隻了解我的一半,那個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麵前極其張揚自己個性的張大康,那個自認為是中國第一代商人中最優秀最完美最傑出代表的張大康。今天我要讓你看到這個人的另一半,一個在種種誘惑、罪惡、機謀和權術麵前極其痛苦地自我掙紮、自我否定的張大康……”

“誰還能誘惑你張大康?”修小眉疑惑地問。她真的不願意再聽他為自己辯解,這樣的辯解,她已經聽得太多了;但是,她又希望能聽到他作出最有力的辯解,從而不僅從當前這幾近無望的困境中徹底解脫了他自己,也能完全解脫出她,就像絕大多數癌症患者一樣,最大的希望是在眾多“無情無義”的大夫中能聽到有一位大夫溫情地而又絕對權威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不,你得的不是癌症。他們都誤診了……”

“誰能誘惑我?誰?誰?想知道是誰嗎?”張大康突然激動地揮舞起雙手,在修小眉麵前咆哮起來,然後又好像被噎住了似的,瞪大了眼,隻是看著正怔怔地等著他往下說出答案來的修小眉,幹幹地咽了兩口唾沫……這一突然煞住話頭的瞬間,他的臉一下漲紅了,眼睛裏閃出茫然的光澤,仿佛告訴對方,他正困難地在從記憶的汪洋大海裏努力搜尋那可供登陸的“小島”……那種無望的茫然,是修小眉從來都沒有在他的眼睛裏接受過的。這一瞬間,修小眉完全屏住了呼吸。她想聽,又怕聽到什麼她特別熟悉而又不願聽到的名字……

張大康再次幹幹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中突然閃出一種非常明晰的甚至都可以說很清澈的光澤。這種光澤隻可能出現在那種完全操控著自我人生進程的強者眼睛中……隨後,一種“無奈”卻像從潰爛的腫塊裏不斷滲出的膿血,向四周擴散蔓延……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誘惑了我自己……是的,是我自己……我自己……”

72

吃罷早飯,貢開宸從警衛員手裏接過公文皮包和大衣,正匆匆向外走去,一推門,過道裏卻站著貢誌和。貢開宸一邊看手表,一邊問:“什麼事?”貢誌和說:“想跟您約個時間,隨便聊一聊。”貢開宸一聽就不太高興,“隨便聊聊”?這小子想什麼呢?便一口否決了:“這兩天沒有時間。”貢誌和說:“過兩天再聊就沒意義了。”

貢開宸知道,誌和受誌成影響比較大,總體上說,還算是一個有頭腦的年輕人,一般不胡攪蠻纏,但他就氣他這一年多也學得心浮氣躁,不好好搞自己的研究,盡做一些沒根沒底的事。見他如此堅持要“聊一聊”,貢開宸隻得說:“那你找焦秘書,讓他安排一下。”貢誌和立即說:“能不通過任何人,直接跟您要一點時間談談嗎?”貢開宸又不高興了:“讓你去找焦秘書,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空。你在這個家裏生活了這麼長時間,這一點常識都不知道?”貢誌和說:“我可以去找焦秘書,但我不想去找。”貢開宸火了:“你這不是在抬杠嗎?”貢誌和說:“我想跟您談談嫂子的問題。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你我之間進行了這樣的談話。”貢開宸一怔:“你想跟我談誰的問題?你嫂子的問題?”貢誌和又說:“另外,我也要跟您談談我自己的一點情況。”貢開宸問:“什麼情況?”貢誌和宣布道:“我決定要回研究所去好好作我的研究去了。”貢開宸“嗯”了一聲,臉色頓時好看許多:“好嘛。腳踏實地地做一點學問。很好。現在中國缺的就是真正有本事、有學問、有長遠眼光的人。急功近利的人太多了,浮皮潦草的人太多了……”貢誌和怕他說個沒完,忙插話:“同時,我還想跟您說說嫂子的事。”

“你嫂子的事,有人在管。”

“所以我要跟您說一說。”

貢開宸瞪起眼:“有人管,你還要說?”

貢誌和固執地:“嫂子她不是壞人。”

“她是不是壞人誰說了算?”

“您說了算。”

貢開宸一聳眉毛:“渾蛋邏輯!是組織上說了算。法律說了算。”

“爸……這一年多,我恨過她,也花了很大的代價偷偷地調查過她。我恨她,調查她,既是為大哥,也是為我們這個家,坦白地說,歸根到底還是為了您。大哥在跟我的那次長談中說到,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在各個方麵都沒能趕上您,更談不上為您分擔一些什麼。他為有您這樣的父親而自豪,又為自己感到羞愧。他說,我們兄弟姐妹都應該以您為榜樣,認真考慮一下,到底應該怎麼去生活,最起碼也應該做到不給您添亂。他甚至為自己沒能為您及早生一個孫子孫女而責備自己。他和嫂子一直沒要孩子,起初是因為工作擔子太重,不敢讓嫂子懷孩子,後來……他身體又不行了……大哥真的是我們這個世界上少見的好人。我不願意他在犧牲後,再受到什麼人格侮辱。所以……我一直想搞清嫂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現在,我感到,這些年,我同樣沒能真正地了解嫂子的情感世界。我和許多人一樣,總是把自己身邊的人當成一個希望的符號,理想的幻影,而不理解他們作為一個活人,本應該是什麼樣的……一定會是什麼樣的……”說到這裏,貢誌和突然不說了。

稍稍地等了一會兒。貢開宸輕輕地歎口氣問:“說完了?”貢誌和抬起頭又說:“爸,懂事以後,我從來沒有求過您。雖然我不是您親生的兒子,您能不能讓我使用一次兒子的特權,向做父親的您作一次懇求,懇求您運用一下您的影響,在必要的時候,讓有關部門給嫂子一次機會……前一段時間裏,她可能縱容了自己的感情,被一個叫張大康的人利用,做錯了一些事,但我相信這肯定不是她的本意。她無意去傷害集體,更無意去傷害這個國家和整個事業……我想,在了解了全部情況以後,即便是大哥也會原諒她的……”說到這裏,他的眼眶濕潤了,又一次收住了話頭。

又等了一會兒。貢開宸再問:“說完了?”貢誌和嗒然低下頭,三十大幾的人,正經還是省社科院的“大知識分子”,眼淚居然像熟透了的山果子似的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貢開宸再一次看了看手表,本想說一句什麼安撫的話,但遲疑了一下後,覺得不說也罷,便感慨萬端地輕輕拍了拍貢誌和,拿起皮包,走了。雖然父親什麼也沒說,但誌和心裏還是感到了極大的安慰,一來,父親畢竟耐心地聽他說完了這一番話,再者,父親沒怎麼批評他。這麼多年,貢誌和當然知道,隻要父親不批評不反駁你,就算是一種對你的默認,讚許,就算是無聲的肯定,自己應該知足了……

貢開宸在處理“子女問題”上相信兩條:一、以身作則,月落江闊萬裏浪,浩浩蕩蕩,浩浩蕩蕩,這是最厲害最有效的教育。二、就是要“嚴管”。什麼叫孩子?就是一個不懂事的人嘛。懂事了,他就不是“小孩”,就是“大人”了嘛。不懂事,不管行嗎?貢開宸最看不慣那些嬌縱子女的家長。他認為這些家長完完全全在“誤國殃民”,隻是在滿足自己的一種溺愛心理,很自私嘛。他那麼喜歡又看重的大兒子貢誌成,十五歲前就經常挨打。誌和誌英誌雄由於身世的特殊,雖然從沒挨過貢開宸的打,但也少有好臉色相待,實實在在地說,這一二十年,也的的確確難為了這幾個“子女”。

八點二十五分,貢開宸準時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多年來一貫如此,即便有特殊情況,到不了,在這個點兒上,他也會打個電話給自己的秘書,作些必要的交代和詢問。他特別信奉這一點:一個人的種種素質中,最厲害的東西就是這四個字:持之以恒。他很後悔,在挑選郭立明時,沒發現這個過於聰明的年輕人缺少的就是這個持之以恒的品質。總想走捷徑,總想一蹴而就,關鍵時刻又把握不住自己,最終“蹴”到人家給你準備好的“泥坑”裏去了。“小聰明”啊。“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欣賞馬揚。這家夥同樣很聰明,但又能咬定青山不放鬆。這就是一種“大聰明”。幹大事的氣質。當然“大聰明”也有“大聰明”的危險之處。一旦“咬定”的那個“青山”出了問題,再加上自身的那種執著倔強的個性,很可能就會出大事……曆史上,大聰明反被大聰明誤的教訓也並不少見啊……時時事事都保持頭腦清醒,時時事事都能做到遊刃有餘,談何容易啊!!

……焦來年把當天的日程安排拿來請貢開宸一一過目,又告訴他一早就有不少電話打到辦公室來找他,其中有幾個比較重要:“……一個是鄉鎮企業辦打來的。說他們搞了一個今後五年我省鄉鎮企業的發展規劃,看看什麼時候能遞交省委常委討論一下……”

“規劃請邱省長過目了嗎?”貢開宸脫下大衣,交給焦來年去掛上,並問。

“鄉鎮辦的董主任說,這件事,原先是您跟他提的……”

“我提的,也得請邱省長過目。請省政府先組織人充分論證一下,然後再提交省委常委討論。”

焦來年忙答應:“好的。還有一個電話是省委政策研究室打來的,說他們搞了一個課題研究報告,談我省如何迎接WTO的挑戰……”

貢開宸眼睛一亮:“這個好啊。報告打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