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第一次醒來時,隻感到我的呼吸裏麵充滿著魚的氣味。

“街上吃東西,那是不行的。您吃吃這魚看吧,這是黃花魚,用油炸的……”她的顏麵和幹了的海藻一樣打著波縐。

“小金鈴子,你個小死鬼,你給我滾出來……快……”我跟著她的聲音才發現牆角蹲著個孩子。

“喝漿汁,要喝熱的,我也是愛喝漿汁……哼!不然,你就遇不到我了,那是老主顧,我差不多每夜要喝——偏偏金鈴子昨晚上不在家,不然的話,每晚都是金鈴子去買漿汁。”

“小死金鈴子,你失了魂啦!還等我孝敬你嗎?還不自己來裝飯!”

那孩子好像貓一樣來到桌子旁邊。

“還見過嗎?這丫頭十三歲啦,你看這頭發吧!活像個多毛獸!”她在那孩子的頭上用筷子打了一下,於是又舉起她的酒杯來。她的兩隻袖口都一起往外脫著棉花。

晚飯她也是喝酒,一直喝到坐著就要睡去了的樣子。

我整天沒有吃東西,昏沉沉和軟弱,我的知覺似乎一半存在著,一半失掉了。在夜裏,我聽到了女孩的尖叫。

“怎麼,你叫什麼?”我問。

“不,媽呀!”她惶惑的哭著。

從打開著的房門,老婦人捧著雪球回來了。

“不,媽呀!”她赤著身子站到角落裏去。

她把雪塊完全打在孩子的身上。

“睡吧!我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她一麵說著,孩子的腿部就流著水的條紋。

我究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第二天,我要走的時候,她向我說:

“你有衣裳嗎?留給我一件……”

“你說的是什麼衣裳?”

“我要去進當鋪,我實在沒有好當的了!”於是她翻著炕上的舊毯片和流著棉花的被子,“金鈴子這丫頭還不中用……也無怪她,年紀還不到哩!五毛錢誰肯要她呢?要長樣沒有長樣,要人才沒有人才!花錢看樣子嗎?前些個年頭可行,比方我年青的時候,我常跟著我的姨姐到班子裏去逛逛,一逛就能落幾個……多多少少總能落幾個……現在不行了!正經的班子不許你進,土窯子是什麼油水也沒有,老莊那懂得看樣子,花錢讓他看樣子,他就幹了嗎?就是鳳凰也不行啊!落毛雞就是不花錢誰又想看呢?”她突然用手指在那孩子的頭上點了一下。“擺設,總得像個擺設的樣子,看這穿戴……呸呸!”她的嘴和眼睛一致的歪動了一下,“再過兩年我就好了。管她長得貓樣狗樣,可是她到底是中用了!”

她的顏麵和一片幹了的海蜇一樣。我明白一點她所說的“中用”或“不中用”。

“套鞋可以吧?”我打量了我全身的衣裳,一件棉外衣,一件夾袍,一件單衫,一件短絨衣和絨褲,一雙皮鞋,一雙單襪。

“不用進當鋪,把它賣掉,三塊錢買的,五角錢總可以賣出。”

我彎下腰在地上尋找套鞋。

“那裏去了呢?”我開始劃著一根火柴,屋子裏黑暗下來,好像“夜”又要來臨了。

等我第一次醒來時,隻感到我的呼吸裏麵充滿著魚的氣味。

“街上吃東西,那是不行的。您吃吃這魚看吧,這是黃花魚,用油炸的……”她的顏麵和幹了的海藻一樣打著波縐。

“小金鈴子,你個小死鬼,你給我滾出來……快……”我跟著她的聲音才發現牆角蹲著個孩子。

“喝漿汁,要喝熱的,我也是愛喝漿汁……哼!不然,你就遇不到我了,那是老主顧,我差不多每夜要喝——偏偏金鈴子昨晚上不在家,不然的話,每晚都是金鈴子去買漿汁。”

“小死金鈴子,你失了魂啦!還等我孝敬你嗎?還不自己來裝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