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獨木舟(2 / 2)

我犯了用真實的葉先生和期待中的葉先生相比較的錯誤。

第二,我的觀念裏,招待朋友是要親手做飯的;而在葉先生的觀念裏,招待朋友未必需要做飯。這和價值觀倒也不甚相關,應該算文化差異問題。

我犯了對雙方標準沒有達到共識的錯誤,當然這種事情需要時間磨合,更需要提前交流。

我和葉先生說了我的分析,他表示同意,還表示我做的飯很好吃。但葉先生說,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時候,的確感到非常悲傷,覺得怎麼辦啊,這女人這麼不可理喻怎麼生活下去呢,他第一次懷疑我們的未來了。還好經過合理分析,第一次吵架的作用是正向的,那也是迄今為止我們經曆的最大型的吵架。

交往第三年,我和葉先生結婚了。婚禮之後我們去馬爾代夫度蜜月。馬爾代夫水清沙幼,一切都像在明信片裏,我和葉先生很開心,興衝衝地去玩透明獨木舟。

葉先生會很多東西,也不會很多東西。比如他就不怎麼會遊泳。教練要求不會遊泳的葉先生穿好橙色救生衣,給了我們兩隻槳,告訴我們繞著岸邊劃就好。我穿著心愛的紅色比基尼,和葉先生開心地把透明獨木舟推進水裏,兩個人坐進去開始劃槳。

我九十二斤,葉先生一百六十斤,於是獨木舟一頭深深地浸在水裏。我們繞著小島,劃得很努力,但由於劃的技術很差,獨木舟歪歪扭扭地前進。劃到一片珊瑚上麵,我們低頭透過獨木舟底部看到一群群斑斕的熱帶魚,於是興奮地指給對方看。看了不知多久的魚,我們再一抬頭,瞬間慌亂起來,也許是因為到了退潮時間,我們的獨木舟不知何時被海浪拉離了小島很遠。剛才明明近在咫尺的海岸,現在竟然連小島都變成一點了。

“快劃回小島呀!”我和葉先生一起喊,開始努力劃槳。但是不知道是方法不對,還是體重差異太大,獨木舟不但沒有向小島移動,反而好像漂得越來越遠,遠到我們旁邊的海水已經由淺藍色變成深藍色了。通體透明的獨木舟,本來很浪漫,這時候卻讓人直接看見底部深不可測的海水,覺得很嚇人。

更糟的是,突然起風了,海浪大起來,葉先生一頭沉的那邊,海水正在漫進獨木舟裏來。

“要沉了!”葉先生說,用超級緊張的語氣。

“沒事,你有救生衣,我會遊泳!萬一沉了,我們就往岸邊遊!”我其實已經害怕了,但我想對一個不會遊泳的人來說,麵對這種情況更會嚇得要死。

我的話音剛落,一個浪打過,海水迅速漫過了獨木舟,我和葉先生掉進海裏,與此同時,獨木舟翻轉過來浮在水麵上,像一個透明的大浮標,並沒有沉。我和葉先生第一時間都抓住了船。

“沒事!船沒沉,抓住船就不怕沒力氣。咱們現在朝著岸邊遊啊,你就像在遊泳池裏一樣,一下一下地遊!”我對葉先生說。他點點頭。

我心想,我的體力很好,在泳池可以遊兩千米,我又有浮標可以抓,我要一下一下地遊,保持節奏。

於是,我把翻過來的獨木舟當作浮標,放在我身體的前麵,以蛙泳的姿勢開始向岸邊遊,同時右手推動獨木舟。葉先生在我的左麵遊,遊得有點笨拙,但畢竟是向前動的,多虧提前穿好了救生衣。

遊了很久,眼看岸邊漸漸越來越近,我平靜下來,調整呼吸。我對葉先生說:“慢慢遊,總是能到的。”再靠近些,我們看見了小島的巡邏艇,巡邏艇也發現了我們。退潮在繼續,但我們得救了。

“出來玩真要注意安全啊!”我和葉先生回到北京,把這個事件講給朋友們聽。對於這件事,我和葉先生很後怕,但始終沒有彼此埋怨。

我們的伴侶,和我們自己一樣,會很多東西,也不會很多東西,但一定有必要多學點東西。技能總會讓一個人強大些,讓人能夠幫助自己,也幫助伴侶。

後來,當有人讓我描述在一個家庭裏女性的角色時,我腦中總會浮現出一個畫麵,也許這個畫麵就是我的某種生命寓言:汪洋大海裏,一個女人穿著她心愛的紅色比基尼,一邊用鎮定的聲調鼓勵著她的愛人,一邊奮力朝目標遊,一邊向前推著一條透明的獨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