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女看看滿桌的菜肴,又低聲道:“恩人,你是個世間難得的好心人,陰間的鬼不忍拖你去的,假如這樣,夭底下便沒有公理了,世上有幾個人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呢?更何況犧牲的對象又是與自己毫無關連的陌生人?”

江青淡然的,卻又是感懷良深的一笑,這一笑中有著淚意,他沉穆的道:“姑娘,你是個好女孩子。”

他又向老人道:“老丈,請與令嬡先用點菜,待會在下將同二位拜謁老夫人。”

老人雙手亂搖,受寵若驚的道:“不,不,老朽怎敢勞動恩人大駕去看老朽那黃臉婆,再說老朽居處甚為不雅,恩人去了隻怕有汙尊體……隻要恩人說一個地方,老朽即時帶同全家前往恩人居處叩拜………”

江青喝了一口酒,笑道:“在下隻是經過此處,尚未決定是否留居,老丈又一口一個恩人,倒是叫得在下有些坐不住了。”

老人有些尷尬的搓著雙手,呐呐的道:“恩人,不如此稱呼,又叫什麼呢?”

長離一梟在一傍插口道:“我說江青老弟,你到現在大約還不知道這位兄台的名字吧?又不給老夫引見引見,又不講明你們到底是那一門子事,叫老夫冷板凳坐得好不難受。”

江青連忙告罪,一麵給二人引見,邊歉然道:“在下尚不知老丈及姑娘大名如何稱呼?”

老夫與長離一梟及絕斧客見過了禮,邊忙道:“不敢,老朽姓黃,草字為善,這是小女,名叫倩倩………”

江青在口中反覆念了兩遍,又似乎記起一件事情,沉聲道:“黃老丈,在下記得在絕嶺之際,雖然老丈全家三口幾陷賊手,似乎財物尚未被劫去,怎的如今卻須以賣唱渡口?”

老人長歎一聲,緩緩的道:“恩人去拯救老朽全家之時,老朽所帶的兩個家仆早已被那狼山雙友殺死,老朽的隨身財物,亦已被那狼山雙友的一幹爪牙先行劫走,狼山雙友所以遲遲未去,完全是要以零碎手段,處置老朽夫婦,這兩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更對小女存了非份之想………”

江青又道:“那麼,老丈居住滇邊左近,又怎會來到千裏迢迢的葉家集呢?”

老人抹了抹眼際的殘淚,道:“不瞞恩人,老朽原居之處,並非老家,乃是家祖早年為了一件事情開罪朝庭,被發配至滇境落籍,數十年來,雖然也在地方上混了個小小名望,卻非長久之計,待到老朽一輩,日思歸回故裏,加以年事已高,落葉也該歸根,是而變賣了家財地產攜帶全家起程,卻不想行至絕嶺,竟遇上了狼山雙友那兩個無惡不作的賊子。”

他喘熄了片刻,又道:“恩人與那賊子同落崖底之後,老朽之全部財物亦已被劫一空,幾乎不能成行,在今日這般人情淡薄的世道之下,又能向誰求助?千裏迢迢,不想法維持生活,又怎能回得到故土家園?老朽苦思之下,隻有出來賣唱的一條路,好在老朽早歲曾為了自娛而學過一段時間的二胡,小女又略能唱些小曲,如此湊合。雖然吃盡了辛酸之苦,也能將就著過日子……”

江青微喟一聲,道:“以後,你們再也不用過這種日子了,唉,世道之險,確實有如洪水猛獸。”

老人連忙感慚的道:“不,恩人對老朽全家已是大仁大義至極,老朽怎能再行拖累恩人?今日得見恩人,老朽此生心願,已屬了了………”

他望了望身傍的愛女一眼,道:“小女年幼無知,在恩人神位之前,老朽已命小女………”

說到這裏,黃倩倩已羞澀無倫的深深垂下頭去,江青正在迷惑的望著二人,長離一梟已搖頭苦笑,心中忖道:“慘哉,可能又是一段兒女債了………”

老人彷佛考慮片刻,終於紅著臉道:“老朽為了我還恩人之洪賜於萬一,已命小女於恩人神位之前立誓盟血,此生永不婚嫁,永侍恩人神位之前,焚香伴爐…………”

江青做夢也沒想到老人竟會對他感懷如此之深,聞言之下,不由目瞪口呆,老人又囁懦的道:“老朽明知小女與恩人實難匹配,是而老朽自思,小女於陽世之上不得以身相報,而恩人那時滾落崖下,老朽以為恩人必已仙去,故令小女自立名份,異日會於地下,也好侍候恩人…………”

江青慌忙雙手亂搖,急道:“老丈,你這一著可差錯了,休說那時在下生死不明,難談婚嫁,便是令媛終生幸福,也會因此而斷送,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卻做出如此傻事來,實為不智,好在在下如今幸而不死,尚乞老丈盡速收回成命,不要為了這虛無瓢渺的恩義而耽誤了令媛的青春,唉!幸虧在下碰著了二位,否則真是罪過深重了。”

老人十分不安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苦笑道:“恩人,一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嫁二夫,小女已在恩公神位之前盟誓許身,又怎能驟然更改?恩人不用娶聘,隻收小女子為妾婢,能以侍候恩公左右,小女已是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