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五(1 / 3)

蔣釗獨自一人回到白鹿山,隻字不提這半年來發生的事。

眾人難免好奇,旁人尚且忍得住,他大嫂白音卻是忍不住的。可問來問去,也隻是得了他一句笑答,逢場作戲,露水姻緣。

他擺一副浪子腔調,八個字交代一段情,舉重若輕,無悲無喜,無怨無悔。

大哥大嫂望著他興歎,連蔣鐸的幼子太極都已到了上學堂的年紀,做叔叔的依然形單影隻,這可如何是好呢?每個人心頭都沒有答案。

來到白鹿山的第十個年頭,外麵的世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屹立近三百年的大魏朝大廈傾倒,結束在永平帝李烈手中。皇帝是白鹿山一幹人等的仇讎,王朝終結,眾人應當感到快慰。然而並沒有,他們隱遁在朝廷勢力不屑一顧的關外苦寒之地,關內的時局依然牽動每個人的思緒。平心而論,李烈做皇帝的十年間,算得上兢兢業業,克己勤勉。如同顧承早前對他的判斷,不失為有中興之主的理想和能為。奈何時不予我,單靠一個人終究無法力挽狂瀾,腐朽的王朝積弊沉重,國力空虛,民不聊生。西北、西南起義軍不斷壯大,北方鮮卑人趁勢攻下雁山,直搗京師。內憂外患兩線作戰,到底成為了壓垮巨獸的那最後一根稻草。

聽說皇帝死時,以發覆麵,自縊在西苑太平山上,身旁放著他親筆寫就的遺書,一封告天下人的罪己詔。

中原的百姓曆經多年戰亂,終於迎來和平年景。新的王朝為鮮卑人賀蘭氏建立,定國號為大燕。鮮卑人與關外遼人修好,裂土封侯穩定東北邊陲,關內關外不再是對抗的局麵,封鎖數十年的山海關城門亦隨之敞開。

春風再度白鹿山,遼王與太易閣主人交好,堪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聽聞新帝在中原力主鮮卑人漢化,推廣儒學,顧承夫婦欣慰之餘,決定開設學堂,教授關外子弟聖賢經義。

起初是顧承給孩子們授課,他的腿疾雖無大礙,但久坐久站皆會引發疼痛。沈寰於心不忍,蔣釗看在眼裏,於是便有了新的營生,代替顧承,做學堂的教書先生。

孩子們或純真或調皮,倒是很磨練他的耐性。與之相處久了,慢慢地,他覺得自己也找到一份失而複得的安定寧靜。

和顧承不同,蔣釗沒法像前者那樣憑借自身修養和溫良品性以德服眾。但他有戒尺,有威儀,更有層出不窮整治頑童的精妙招數。不過那隻是課上,下了學,他又換成了另外一個人,滿麵寬容,含笑看著孩子們嬉笑追逐。

夾竹桃絢爛似霞,楊柳依依蔓過牆頭,歲月其馳,勝在春光正好,畫意盎然。

一個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倏忽撞進視野。是個細胳膊細腿的少年,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臉盤生得很是清秀。他在替同學整理,碼放整齊一一擺在桌麵上。

蔣釗記起,他是白鹿山一個佃戶家的孩子,學名叫陸俠,還有個常被人喚起的小名,石頭。

他走近石頭,問他在做什麼。石頭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關注自己,半晌麵皮紅了起來,垂下頭去。

“我在賺錢,說好幫趙泰、徐碩傑這幫人整理課桌,他們每月給我五錢銀子。我需要錢,因為我娘有哮喘。”他抬頭,眼仁漆黑,倒影出窗外成團的柳絮,“這個季節,我娘出不了門,地裏的莊稼隻能靠隔壁王嬸子幫忙照看,我得還錢給人家,不能白讓人家辛苦操勞。”

細細的脖子梗著,說話時的樣子透著倔強,小小年紀,知恩圖報,很是樸實厚道。

蔣釗笑笑,饒有興味的問,“那你為什麼不在家幫忙,還要上學堂來讀書?”

石頭看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回答,“我娘說了,不讀書一輩子沒出息,隻能在地裏侍弄莊家,她不希望我走她的老路……而且我爹也是個讀書人,因為遼人征兵被擄了去,死在戰場上,若不是爹爹去了,他本可以親自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