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如何知殿下心意……”
“是嗎?”再次奪回餘慕嫻掌中酒,楚玉姝坐在案旁小酌一口,轉眸與餘慕嫻道,“這酒不錯……卿且過來飲……”
“哦?”歪歪斜斜地搖到楚玉姝眼底,餘慕嫻俯身,“這卻是何處的酒?”
“此時是在何處?”楚玉姝挑眉。
餘慕嫻答:“許是鄴城,許是長寧,又許是昌平……這似雨似雲又似風……慕嫻怎知在何處……”
“既是不知在何處……那便容本殿來告與你吧……”伸手挽住餘慕嫻的脖頸,楚玉姝借勢將餘慕嫻反壓到條凳上。
“這劉府的酒自是好的……”用身子壓住餘慕嫻,楚玉姝變戲法般往一旁的桌沿上排出六個酒盅。
耍把戲般將六個酒盅滿上,楚玉姝似怒非怒道:“當真不知本殿是前世造了怎樣的孽,才結下了你這般冤家……你這縣令倒是當得灑脫……非虎穴龍潭不往,非渾水不趟……累得本殿卻要在你府上替你擔驚受怕……本殿兩世,從未懼過本殿自己的死生……卻日日為你們這些旁人所累……但若是讓本殿假想,舍下你們這些旁人……本殿卻又是身心俱疲……這許是本殿的命……”
話罷楚玉姝自飲一盅,與餘慕嫻哺一盅。
待餘慕嫻亦被酒嗆著,楚玉姝低笑道:“既是卿言在夢中,那本殿便當在夢中……既是夢中,那本殿便不與卿說假話……本殿方才之言,句句肺腑……而本殿平素也不喜多說話……王員外一事,是本殿命羅昌所為,不求卿有所報,亦不求卿有所換,隻求卿安……至於為何要求卿安……不知卿信不信這世上有眼緣……本殿第一次見著卿,便覺那群臣中有個矮子與眾不同……若說大膽,卻不與群臣一般,爭著往先帝跟前擠……若說怯懦,卻又是敢立在外圍與小吏竊竊私語……本殿那時便想,卿許是大巧若拙……”
“但當卿與本殿一同落到井時,本殿便覺本殿是想錯了……卿不是大才……卿隻是蠢……這世上不畏王權者,無外乎兩類人,一類是先天不全,渾然不知這世上有尊卑,眼中無名利……另一類是出世之人,出世到眾生皆不在其眼中……而卿卻是前者……”楚玉姝眨眨眼,又自飲一盅,分餘慕嫻一盅,“本殿那時便想,這便是卿與那人的不同……那人不畏本殿,不過是因為本殿彼時不足為懼……本殿終其一生也未與那人比肩……甚至在那人離世之後,朝臣諫言還是頗喜用‘方丞相生前有言’起頭……”
“但正是因為卿蠢,本殿的注意力才一次又一次停到卿身上……雖竇方老言卿機敏……但本殿以為,竇方不過是看著卿年幼……本殿兩世,從未遇到如卿這般愚昧之人……卿第一次遇本殿,卿因父喪,家道中落,彼時卿不知攀附本殿,本殿琢磨,許是因為卿看本殿年幼,本殿便贈卿膏藥……卿第二次遇本殿,卿因戰亂燒府私逃,彼時卿不知攀附本殿,本殿猜卿是看本殿式微,本殿便贈卿玉佩……卿第三次遇本殿,卿因命數被攔於館驛,彼時卿亦不知攀附本殿,本殿揣測卿或是不願與本殿一同寄人籬下,本殿便贈卿玉環……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思過本殿與卿斷斷續續,來往逾五載,而卿不曾有求於本殿……也是妙不可言……”
說到此處,楚玉姝也有了幾分微醺。
低眉看看案上剩下的兩盅酒,楚玉姝輕笑道:“重來一世,這酒量卻是漸消……”
“罷罷……”思過今世飲酒不多,楚玉姝起手又滿上空了的四個酒盅。
待酒滿,楚玉姝伸手撫上餘慕嫻的臉,道:“卿可知卿來晚了……若是前世有卿,本殿許不會記上那人……但卿偏偏晚來了一世……卿許是不知自己有多有趣……那人古板,卿靈動,那人自持,而卿魯莽……細想來,那人許是沒什麼好,既不識趣,又是把本殿記在心頭,亦說不出本殿比酒更醉人這般孟浪的話,更不會如卿借著醉意來與本殿越矩……但本殿卻是當真放不下那人……卿將本殿比作千年的酒,本殿覺,那人才當真是千年窖藏……你年歲小,許是不知……這世上有種人,是被年月窖出來酒,她素日裏寡淡如水,但當這壇無味的酒,起蓋入口,雖無酒香,飲者卻已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