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2 / 3)

喔,孫女士口中的先生,也就是我眼中的那個人,“他。”母親嘴裏輕喚的“華。”

華並不常來,一個月隻有那麼三四天是歇在這裏。每當這個時候,整個“夢廬”就如同過節般喜氣洋洋,母親久病蒼白的臉上會洋溢著一抹嬌豔的鮮紅,映得她整個人都亮麗生動起來。

華的年紀已經不小。兩鬢微霜,全套手工製作的西裝精美無匹,腕表,領帶,胸針。三四個保鏢,兩個隨身特助,總是在他進門之後便不遠不近的四散在“華”周圍隨時聽候招喚。而母親如一根藤似的攀附在“華”身側,景仰的,帶著無限的戀慕與崇拜的凝望著他。

不是望著他為上者與生俱來的威嚴,而是真真正正的望著自己心愛的男人。

而每當此時,我都不由得退開數步,隱身在二樓的紗簾之後。

心酸不已。

便是父親生時,母親也未曾這樣。

那個家,那個家-----

那不是家,那是牢籠,那是煉獄。

我們的家在這裏,哪怕,在“華”不來的時候,這個家真正的主人是孫正芳女士。

“他就要來了吧。”我問黃媽。

黃媽會錯了意,低聲說:“小小姐不要怕,我會護著你的。”

我一向是畏懼華的。從見麵的第一次始。

那是一個風雨天。

昔日舊居,不過是城市最底處,最最雜亂不過的一個工棚。

用三五張鐵皮,四五條毛氈胡亂一圍,就是一個家。

而那日黃昏,黃媽去了市場,母親照例躺在床上,病病怏怏。

我坐在屋前簷下的小凳上。手裏握著一隻粉筆,在地上亂畫。一陣急雨突然吹散了天邊的晚霞,讓天色變得漆黑。

我不懼不驚,將自己小小的身子縮進鐵皮凹處。看落雨紛紛。

很快,我的腳濕了,身子也粘了半邊的潮氣。

而此時一輛車駛來。

黑闊雄長,一個年輕男人在輕輕一聲車響之後急速的跑下,撐起一把雨傘站在車邊。仿佛有五分鍾那麼長,一隻腳緩慢的帶著猶疑的伸出來,皮鞋光亮不染寸灰,褲線筆直。那個男人,側臉英挺,目不斜視的從我身邊走過,來到門邊,一張臉宜喜宜怒。

我連忙喊:“媽媽,叔叔來了。”

“是誰?”母親就是母親,病成這樣,卻還咳喘著喊我的名字:“華兒,念華。是你嗎?華兒,你快進來。”

謝念華,是我的名字。

可是,我卻聽見那個男人,在長久的遲疑之後推門而入,說道:“是我。”

聲音哽咽。

在一扇鐵皮的背後,有他含糊激動的訴說。

聽不清。

是因為有人把我牽走了。

方為正。

章正華的私人助理,年方二十六,名校畢業,身高一米七九,著一件黑風衣,會彎下腰來哄我說:“來,妹妹,跟叔叔來。”

方為正把我牽進車裏坐好,從一隻鐵皮盒子裏拿出數枚糖果遞到我跟前。

“妹妹。”方為正喊我。我注意到方為正左頰上淺淺的酒窩,不由得臉紅。

糖果很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卻食不知味。腦子裏盡是車子裝飾的真皮所散發的腥膻氣息。

方為正哄了我兩句,見我不吭聲,也隻得住嘴不說話。

也是,一個六歲,一個二十六歲。二十年的間距,能有甚話題可聊。

良久,章正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