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的人果然會比較幸福。
身為一名資深科研人員,利文華,姑且還是叫他古晟壑吧,心裏很明白,他,或者說是他們,特別是謝芷蘭的一舉一動都是別人的眼目底下。事無巨細,都當據結成檔,逐級上報。
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每一個手勢,乃至麵部表情的每一條紋路,都是靜女穀情報組分析人員眼中的美味大餐。
揚揚灑灑,赫赫揚揚,單是謝芷蘭最最平常的一日,就可做成百頁文檔,分做十個標題。
每往上呈一級,文檔的份量就會加多。及至送到方特西博士辦公室那張碩大無比的桃心花木辦公桌上,就足夠博士從淩晨六點看到晚上十點。
“我不需要這些,晟壑,我們都不需要這些。”博士暴燥的用手杖將桌上的文件順手挑翻在地。雪白的紙,整撂整撂的撒翻在紅棕色地板上。就象是最最無辜的孩子,睜著黑豆一樣的眼睛,凝視著他們倆。
博士與古晟壑。
在辦公室裏隻得他們兩人。而博士在做那麼暴虐的事情:挑翻文件在地之前,還考慮到了情報分析組的一顆玻璃心,體貼的用儀器屏弊了整間辦公室。
這是違規的。
古晟壑沒敢吱聲,而博士的臉色漸漸悲哀。博士老了,換做從前,博士斷不會用雙手捂臉,肩膀聳動象是在哭,然後又在哭過之後,毫不顧忌形象的用紙巾大力擦拭鼻涕。
方特西從前是多麼講究,多麼意氣飛揚的一個人。
古晟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這間辦公室見到博士的情景。
西裝革履,風度儼然,方特西,尤如戲文裏所唱的那樣:濁世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在“冰川計劃”麵臨第一次夭折的時候,也是那麼毫不在意,篤定自如的對古晟壑伸出一隻手說:“去,把她找回來。辦完這件小事,我為你們慶功。”
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古晟壑都從沒置疑過“冰川計劃”的完美性與必要性。這個計劃的全部核心在於:任何人的思維都可以被完整的閱讀,並且可以通過中心控製塔進行有效幹預,即左右他(她)。
謝芷蘭就是第一次試驗的結果:博士很有信心的將謝姑娘從現代用時空機器,送到異空間,並控製她在演完出發之前實驗室為她既定的全部戲份之後,再按照指令平安回來。而在這個過程裏,謝芷蘭所有的行為與心理數據,都將成為“冰川計劃”從單個走向多個,並最終向全體人群,及受眾,進行普及的基礎。
終極的普及形式,或許是一種針藥,或許是一塊芯片。
博士熱心的向古晟壑解釋。總之,世界將有賴於這種新發明,新技術,而最終走向大同與和諧。
“不過,出了點小差子。”博士笑嗬嗬對古晟壑解釋說。“她去那邊已有數年,原本一切均好,數據傳送正常。可是現在不知怎麼,收不到了。得找個人去看看,就你了。一點點小事,等你們回來,我為你們慶功。”
都以為是小事。
“她在那邊的名字,還有地址?”古晟壑問。
他多傻。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他得曆盡萬險,才能知道她的名字,在那一世,原來是叫做“辛歸。”殺戮,血腥,背叛,象陽光下的倒影時刻與他們相伴,更如惡夢般揮之不去。
“辛歸”與“純生真人”。後一個名字名動天下,把持朝政數年,以妖孽而名著於史。
“為什麼你要做‘純生真人。’?”有一次她問。
血撲了他半張臉,兩軍陣前,虎虎軍威。軍旗獵獵,大風刮過,是吭哧吭哧的喘氣聲。而他心裏,是一片冰冷的絕望。回不去了,那時的他想,機器壞了,博士也聯係不上。完美的計劃出現了敗筆,難不成從此後,他與她就在此地老死,徒留下仟古憾事。